三四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开往天堂的班车 > 第 10 部分

第 10 部分

自习课,校园里十分安静。慢步在校园的甬道上,下午常委会上关于大力发展云江县第三产业的讨论会场景异常清晰地浮现在徐炳松的脑海里。他忧心衷衷,倍感孤单。

    冬天南方那y冷而潮湿的气流阵阵袭来……

    作为云江一县之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云江到底有几两。上头出个政策容易,反正盖个圈圈也不费力气。可是,要平均每人集资100元,比登天还难,群众会不会闹翻天?仅去年,全县就有十多个乡、镇的农税提留有一半以上的没收上来了,他们又从哪里去拿钱来集资?非得他们去抢银行?

    “板着脸干啥?现在是在家里!”林素英说道,并随手把门关上。“吃饭没有?也不打个电话。”

    “在外面吃过了。”

    徐炳松忽然发现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家里耍的阚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全然放松了紧绷的脸。

    “哟,小阚过来啦?这次机关年轻干部下派,你报名了吗?”

    “报了,局里安排了我去。”

    徐炳松虽然曾经是他的老师,但是,现在他却是云江县的县长,而且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因此,虽然对于这次的下派,他一在犹豫不决而没有及时报名。但在上级领导面前他没胆量说出真相。何况局里已经确定了派他下乡。因而,阚海便撒了个谎说报了名,否则,他担心徐炳松会认为他不积极。

    “反正还年轻,下去锻炼锻炼是对了的。下去的乡、镇定了没有?”

    “定了,是乌山乡的黑山村。和我一个组的带队的是县委宣传部的一位老同志。”

    “传、帮、带嘛,绝大多数工作组都是一个年纪大的,带个年轻的。”徐炳松盯了盯阚海,继续说道。

    “黑山村,算得上是全县最穷的一个村了。直到九零年还是个不通车、不通电,还不通水的出了名的“三不通”贫困村,去年七月份解决这个村的通电问题时我去过,现在是“两不通了。”

    听着徐炳松的介绍,毫无思想准备的阚海,忽然觉得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样看来,黑山村有可能比自己老家穷十倍还不了嘞。他原以为那里可能和自己的老家那样,山青水秀,至少说,乡村公路总该有一条吧。

    不过,当他想到下派下去最多不过一年就要返回县城来时,心情便没那么灰了。是呀,他想到:既然打定主意要在仕途上好好发展,下乡、镇蹲点是早晚的事。早去总比晚去好,县上乃至市上的头头脑脑们,不都多半在年轻的时候或当过生产队的计分员、村里的支书和乡、镇上的广播员、公安员之类的职务吗?这不就是我们国家各级各部门的党、政领导干部运动之轨迹、升迁之画图吗?

    “洋洋出去了?”

    徐炳松见前几天刚从大学里放寒假归来的女儿林洋不在家,便向林素英问道。

    “是呀,晚饭也没回来吃呢,吃饭前(她)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去高中的同学麦文雯家去了,文雯和他妈妈一定要留她在那边吃晚饭。”

    林洋目前正在读大三,攻新闻专业。毕业后做一名“走遍天下”的“无冕之王”是她最大的理想!

    阚海对于林素英和徐炳松此时的谈话并没有在意,而他此刻心里一直想的是今晚“逃学”的事——今晚,他本该去史春燕那里才是,然而,由于他内心的徘徨,他便“逃学”了。他想把这个“傍徨”告诉自己最信赖的两位老师,这也是他今晚来徐炳松家里的主要目的。但是,腼腆的性格让他迟迟没把事情说出来。他同时也知道:此事,今晚非得对两位老师诉说不可!

    “你哥哥又升一格了!”

    见阚海这会儿在一旁低头不语,徐炳松转过头来对他说道。

    “是吗?升为啥子啦?”

    阚海早就察觉林素英和徐炳松两人对哥哥阚尚杰不是很感兴趣,因此,一般情况下,他从不在两位老师面前提起尚杰的事情。但今天是徐炳松主动提出的。

    “县委办副主任。”

    “就我晓得,他们办公室已经有三位副主任了。”

    “李副主任年龄大了嘛,听说可能要退休了。”

    徐炳松冲阚海淡淡一笑,并补充说:

    “尚杰——很不错,很得史立成赏识的。”

    阚海当然不知晓徐炳松话中有话,只当是他在夸奖尚杰呢。于是,他客气地说道:

    “要不是徐老师和林老师经常对他的关心和指教,尚杰哪有今天嘞。”

    “哪能这样讲呢,这是尚杰他自己创造的。他人那么精干,头脑也灵活。”林素英c嘴说道。

    “对你们两位老师我说句实话,我觉得我不适合于进党政机关。”听徐炳松谈及尚杰的事,阚海结合到自己自从参加工作以来的前一段时间所经历和感受的一切,突然发生了感慨。

    “你是指自己专业不对口?”徐炳松哈哈笑道。

    “刚进机关,是这么样的。就象你林老师,她原来是英语专业的,现在不也改行教数学了吗?实际工作就是这样的。”徐炳松喝了口茶水,象当年给阚海他们讲课一般,说道:

    “不过也是,我们的教育体制也早该改革了。学非所用,所用非学,人才资源浪费太严重。你想,就一个大学毕业生来说,一个学生要从小学读到大学毕业,国家和个人要拿出多少钱?毕业了,分配到工作岗位,专业不对口时又得重新学习。大学生们学的专业知识多数被荒弃,这种专业知识的荒废,实际上就是资源浪费呀!”

    “我们班的同学只有少部分才分去了司法机关,有的干脆考律师去了。象我这样,进党政机关的没有几个!”

    “没关系嘛,你也可以去考个律师资格,这跟你现在的工作不冲突,同时,也为你以后多留一条路子嘛。”

    “律师?现在的律师又啥子地位哟,你以为象那些西方国家么?”林素英c话说道。

    “不要只看现在嘛,社会在发展,我们国家的司法体制也在改变。就拿我们现在的经济来说,我们现在提倡的是计划经济不是商品经济,往以后走,商品经济将越来越发达,商品经济实际就是市场经济,而市场经济就是靠法律起标杆作用,实质就是法制经济。到那个时候,党政领导干部不懂法律是不行的。那时候,法律人才就吃香了。做人嘛,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呀。”

    “徐老师对我们国家的社会经济研究得太深刻了!”听得糊里糊涂的阚海很笨屈地恭维道。

    “不是我研究的,社会发展的趋势就是这么的,你们学政治经济课时,不就是这么讲的么?”

    “是的,是的。”

    嘴上这么回答,其实阚海心里明白:大学时,他根本就没认真学习过政治经济学。何况当时他们系并没有把这门课作为要考试的主科目,是选修课。选修选修,他和班上的好些同学一样,既不选也没修。此刻,他才知道为何许多伟人都要博览全书了。

    徐炳松起身去了卫生间……

    “林老师,我自己有点私事想请您和徐老师给我指点指点。”徐炳松不在旁边,阚海硬起头皮对林素英说道。

    见阚海紧张得满脸通红,林素英笑着说道:

    “啥子事,这么严肃的?”

    “尚杰和嫂子帮我介绍了个对象。”

    “我还以为是啥子事,看你这么紧张的。对的嘛,给你介绍对象是好事舍,见过面了吗?在哪个单位工作?”

    “见过面了,她在县卫生防疫站上班。”

    “不错呀,防疫站可是个好单位哟。你现在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婚姻恋爱是接着就要考虑的大事,尚杰他们介绍的,一定可以。嗯,怎么不带来我和徐老师看看,我们也认识一下嘛,不好意思?”

    阚海微笑着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嗡声嗡气地说:“是——是——史书记家的史春燕!”

    “你说是史立成的女儿?”

    “嗯。”

    “这样的么?”林素英蹙了蹙眉头说:

    “燕儿!?”

    这时,徐炳松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老徐,我们该恭喜阚海哦,他谈恋爱了。”

    “哦,谈恋爱了?脸红啥子,人都要经历这阶段的嘛,人生大事,一定要抓住机会哟。”

    “你猜是谁?”

    “我猜?这全县城那么多姑娘,我能猜么?”

    “史立成的闰女!”

    “真的?!哦,条件——蛮好的嘛……”

    阚海看得出,两位老师现在的笑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自然了。或许他们知道她的情况?肯定知道?

    “我——我现在很矛盾,我真的需要林老师和徐老师帮我出主意!”

    徐炳松和林素英惊奇地盯着阚海,见他那么率真地样子,他们对视了一番,然后,林素英说道:

    “你说的是燕儿吧?我和你徐老师当然早就认识,不过,真的是尚杰介绍的?”

    “嗯。”

    “那你哥和嫂没跟你说过——春燕儿她——她的腿不方便?”

    阚海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这两位老师早就知道史春燕的问题了。可是,他回答说:

    “当初他们介绍时没有说,我是后来跟她出去走时才发现的。但我一直不敢确定,起初我还当她是脚走痛了呢。”

    沉默良久,林素英说:

    “她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

    “我们怎么给你拿主意呢?这事得要由自己决定,因为婚姻大事是自己一辈子的事,我们在这事情上代替不了你。不过,我认为身份缺陷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你们两的爱好、兴趣世界观等是否彼此相投,双方能不能产生感情,这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

    徐炳松诚恳地对阚海说。

    “我们一起耍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跟她呆在一起,是一件很烦恼的事。这倒不仅仅是身体缺陷,我认为她的性格太——太孤傲了,目空一切,有时候让人难以容忍。两个人走在一起,完全没有恋爱的感觉,我觉得——觉得只有恐惧,只有提心吊胆……”

    “这么严重?”徐炳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之,所谓恋爱自由,也就是你们双方各都可以选择:她可以选择你,你也可以选择她!这也没有啥子好说的,觉得可以就谈,觉得完全没感觉,也不要勉强谈。”

    “是的,是的,老师说得对,我担心,我根本不想再跟她见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自己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真觉得不行,不妨先给你哥嫂直接说出来。让他们去处理。或者实在不行,也可跟史春燕明确说,相信现在的年轻人都会想得开的。切忌模棱两可的,而且,时间不能拖。这些事情,越果断些越好,时间拖长了,对双方都可能伤害得越深。”

    这时候,客厅的屋门被打开了,一位身披米黄色长尼绒大衣的姑娘走进屋来——林洋回家来了。

    她先是向阚海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笑呵呵地对徐炳松和林素英说道:

    “爸、妈,你们猜我今天见到谁啦?”

    “见到谁啦,你不是去文雯家玩去了吗?”林素英回答说。

    林洋正欲撒娇坐到母亲的怀里去,却忽然想起屋子里除了自己的父、母外,沙发上还坐着位面孔陌生却又似乎曾经在啥子地方见过的男青年。于是,他突然间收敛了许多笑容,在一边解下颈上雪白围巾的同时,她不自觉地悄悄而且是快速地瞥了阚海一眼,但终于没有“放肆”地坐进母亲的怀里去。

    “是呀,我在她们家里见到您们的老朋友,麦文雯的舅舅张伯伯了!”

    林洋一边在跟父母说话,一边下意识想:这位坐在自己家沙发上男青年,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始终想不起来了,他好腼腆哟……

    “哦,是张恩远么?”徐炳松笑了起来。

    张恩远是徐炳松、林素英他们还在三溪中学教书时的同事。当时,他们两家是邻居,大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特别是在七三年,徐炳松因为家庭成份不好,随时被弄到偏远的乡村桃石挖土时,那时候洋洋还不足一周岁,多亏了张恩远及其妻子的关照,洋洋的生长发育才没有受到影响。张恩远在学校里是教语文的,熊写一手好书法——隶书。他的文章也写得好,其作品还多次在省、市的一些报刊上发表。现在早已退休多年。

    阚海进三溪中学时,张恩远已经退休了,因此,他对张恩远个个名字不熟悉。

    “你怎么不叫张伯伯过来耍呢?好多年没见过面了,真想好好聊聊!”徐炳松问道。同时,他发现在他们一家人叙话的时候,阚海在一旁很尴尬,不等林洋回答,便接着向女儿林洋介绍说:

    “这是阚海,是今年从省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县工商局的。也是我和你妈原来在三溪镇中学教过的学生。学习上,你要多向他请教哟。”

    自从林洋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起,阚海的心就在“砰!砰!”乱跳。他被她那美丽的倩影和温柔的声音震惊了。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贫穷的小县城里,居然能见到个如此美丽纯真的女孩子!当林洋跟徐炳松、林素英说话的时候,他才知道:她是他们的女儿洋洋——就是自己在三溪中学读书的那个时候,在徐炳松他们家里成天活崩乱跳的、象个洋娃娃似的他们的独生女儿洋洋?现在,居然变成个大姑娘了,而且,是这么的漂亮、清纯、活鲜鲜的大姑娘!

    当徐炳松开始把阚海向林洋作介绍的时候,他竟然满脸通红、浑身燥热,连看也不敢看林洋一眼。

    “你好,你就是洋——林洋?!啊,这么——这么大了!?”

    阚海一时间紧张得有些缓不气来,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毫不得体。他差点叫她的小名“洋洋”了!

    “你好!”

    见阚海这般表现,林洋差点笑出了声。但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果是笑出声的话,肯定是不礼貌的。于是,她一边用洁白的手指捂着嘴,一边很礼貌地问候道。当她见阚海终于抬起头来看自己时,便大大方方地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曾经在三溪中学读书时,我妈教你们的英语课?”

    “嗯,要不是林老师教我的英语,恐怕我根本上就考不上大学呢。”阚海稍微放松了些,说话也能有连贯性了。

    “英语是主考科目,如果不是林老师,我高考时英语绝对考不上84分,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了!”

    “你也太赞美我了。”林素英笑着c话道。

    “这是你自己刻苦努力的结果,如果不是我教的英语,你那么刻苦的,换作其他老师教你,你还不是一样能考好。”

    “是呀!”林洋抱着母亲林素英的肩膀摇了摇。

    “我记得那时候,如果我不好好做作业,妈就常常把你作为我的榜样,说啥子你不但白天上课时非常努力用功,连晚上同学们全部都睡了觉之后,你还要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学生厕所门前的路灯下看书学习呢,是真的吧?”

    阚海见林洋提起自己读高中时的往事,不好意思起来。特别又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夸自己,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谦虚地说些啥子。

    “看你洋洋,那怎么会不是真的?”徐炳松笑着说道。

    “当时,全校都传开了,那是值夜班的教师‘逮住’的,还不只一次、两次呢。看看你,一回家就只知道在爸、妈面前撒野撒娇。”

    “那又怎样?我是你们夫妻俩的——宝贝女儿嘛!”林洋故意撒起娇来,随及又“咯咯”地笑了。

    她明亮的双目再次飞快地扫了阚海一眼。

    “都是因为我脑子太笨,别的同学在上课时听一遍就学懂了,而我却不能,所以说,没办法,就只好开夜车了。我至今还记得那时林老师对我们讲的‘笨鸟先飞’的故事。”

    “你也别太谦虚了,你并不是脑子比别的同学笨,如果是笨,他还考得上名牌大学?是你的求知欲比别的同学都强,不满足于课堂上讲的知识嘛。”林素英边说边拍了拍林洋放在她肩上的手。

    “要是你读书有阚海一半的自觉、刻苦,你妈也不会象现在这么老!”

    说完,林素英轻轻推了推林洋。

    “去,去,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象个小孩子似的在妈的怀里撒娇!”

    “哼!”林洋噘起小嘴。

    “当着客人的面数落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我是抱养来的还是你两捡的?”

    假装了片刻,却又笑起来了……

    “你要找的书,借到了吗?”徐炳松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去倒开水。

    “如果没借到,明天我问问办公室的小杨,他在师专时是学中文专业的。”

    “唉,我们县城的图书馆也是,有名而无实嘛。上午,我跟文雯去找了老半天,除了有一些国内的古诗古词的和五、六十年代的一些文学作品外,外国名著一本都没有。书店里就更不用说了。《桔檀伽俐》是秦戈尔的最重要、最著名的一本诗集,这是他之所以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呢。”

    突然听林洋说起秦戈尔,阚海忽然来了精神——虽然,在读大学时他学的是法律专业,但是,他对文学艺术却十分喜爱,特别是散文和诗歌。他还曾经是校刊的一名成员呢,而且,他课外也写诗,有些诗还在刊物上发表过。秦戈尔是他最崇拜的大诗人之一,阚海很欣赏他的那广博的如宗教般的爱人类的精神。并且在学校时,他省吃俭用,从每月家里给的微薄的生活费中节约点钱,购买了他的几部诗集,其中就包括刚才林洋说的《桔檀伽俐》;另外,他还买了歌德的《浮土德》上、下集,《普希金诗集》,但丁的《神曲》三部,拜伦的《唐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