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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你听到火车驶过的声音了吗?”

    以芗仔细听着,在他耳边回答:“还是没有。”

    是吗?……

    他们那天回家后,很早就上床了。月光透过帘布的丝丝缝隙钻进来,照在他们的被子上。南抱紧以芗,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抚着那道道疤痕:“还疼吗?”

    以芗的声音从黑暗里沉沉地传来:“不疼了。”

    “哦!”

    “快睡吧。今天出去一趟,你肯定很累了。”

    “好的。”

    然后是一片寂静,两人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当以芗睡得舒服,突然觉得自己的胸被重重地击打一下。他在梦中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略动动身体,找了适意的姿势准备继续睡下去。这时,他的背部让针一样的的东西撕过去。

    一阵巨痛!

    他立刻醒过来。

    在黑暗中,他隐约可见南咬着唇,浑身剧烈地颤抖,一张脸已完全不成形状,只有那眼神是如此癫狂而散乱;环住他背部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抓划。他的脚蜷成一团,但又不敢踢以芗,只能在那里用膝盖互相打架,传出轻轻的“砰砰”声。

    声音很小。但就是这一声声送进以芗的耳朵里,让他比撕裂他身体还要苦痛。他无比痛恨自己帮不上南一点点的忙。

    可怜的南,他从来没经历过r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又怎么能够承受毒瘾发作时的无穷摧残。

    以芗恨:难道他要得到很小很小的幸福都不可以吗?

    老天爷一定要把他们弄得生死不如才肯罢休?

    他的安宁和快乐真的就如此不可得?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极温柔地更抱紧南,轻轻拍着他的头。

    南闷哼一声,手上一下子没了轻重,没头没脑地在以芗的背部乱抓。那里原本就还没完全结疤的伤口马上又鲜血淋漓,整个背已见不到一块完整的r和干净的地方。他自己强制着的脚逐渐失控,开始朝以芗的腹部靠去,一下一下地顶起来。

    以芗早有准备,他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手中丝毫没有停顿地抚摸南干枯的头发,什么都不讲。

    对他来说,言语已经失去力量。

    南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就好象秋风扫着落叶。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尖锐地叫起来:“啊……”两只本深陷在眼眶中的瞳眸猛地突出来,眼白中的血丝即使在黑夜仍是条条可见,清晰无比。

    他大喘着气,嘴一张,就狠狠地咬上以芗的肩膀。那股劲头简直是要生生吃下以芗的r一般。

    以芗眼都不眨,任他咬去。

    良久良久,南才虚脱地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已经缩回去,那里非常干涸。

    他的泪悄悄划落脸庞,黑沉中他的声音依旧淡然:“以芗,这次发作得如此猛烈,该是牒玫娜兆硬辉读税桑俊?

    以芗自始至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没有看南,而是望着天花板,坚定地说:“只要你决心要戒,总能戒掉。”

    夜漫漫。

    苦痛是否也漫漫?

    而事实上,经过那次前所未有的发作后,南确实渐渐好起来。不管是发作的频率还是发作的程度,都已经大大降低。大约过了四个月的时间,南近于死亡的考验在他自己坚苦卓绝的忍耐下已快到头,照医生的话来说就是“成功不是要到了,而是已经到了”。

    随着好转,南催着以芗去上班,坚称能照顾好自己,并说要创作音乐准备第三张专辑。以芗当然是大急,生怕他因为要做摇滚又走上老路。于是总是劝他算了,没有必要再费神费力,自己写着好玩就是了。

    南笑着摇头,直直看入以芗的眼中:“你还不知道我的生命是怎么样的吗?”

    以芗无语。

    南忍俊不禁:“你放心吧,我现在也不想做摇滚了,这次我只写民谣。”

    以芗是不懂音乐的。

    但民谣是什么玩意总还是了解一些的。

    它和毒品没有关系。

    于是,南就一个人呆在家里创作民谣。

    他不再用那把ibanez来弹奏,而是去gsi重新买回自己曾魂牵梦萦的antonio ar ontero。他拍着琴板,c练起生疏已久的民谣技法。

    所有炫技的东西统统被南收起,他现在只是平和地做音乐。在一片淡然似水的心境里他写下了七、八首歌。

    那时候正是海湾战争爆发的时候,南感慨很深。于是写下著名的反战曲《不要孩子的哭泣》,其中没有什么特别的音乐元素,只是很平凡的三段式结构。副歌部分反复出现,中间只有两句歌词“我们不要孩子的哭泣,不要妻子的哭泣。”

    此歌后来一出,立刻成为不朽的经典,感动无数人,被奉为永恒的励志象征,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在南的不c电演唱会上演唱时,更是让所有人落泪。那众人合唱,心儿紧紧贴在一起的景象在数十年里都是南“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的最成功一瞬。

    在写完九首歌以后,南给宋臣瑜打电话说要复出。那边自是大吃一惊,在消失了近一年之后,南又突然出现。虽说他曾给环球唱片带来巨大成功,但也让他们深陷麻烦之中。现在他的电话真带给他们困扰——这样的扫把星还确实宁愿不要的好,小庙供不起大佛啊!但他背后的那个人实在惹不起。

    考虑再三,环球的老板还是拍板决定:继续替尹南出唱片。

    第二天,南和以芗一同出门。他先送以芗去上班,然后步行去市中心那一头的环球唱片办公楼。

    微风吹过,南把飞扬起来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撩到耳朵后,略带着笑走在路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是蓬勃的感动:多久没看到那么多人了呢?

    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的脸不禁笑得更温柔,想当初自己和以芗也站在这样的路上对峙。

    只为了自己那骄傲。

    至今,他仍怀念那骄傲。即使他宁折不弯的个性注定要吃足苦头,但这又有什么?

    人不轻狂枉年少!

    想着想着,他走到了目的地。

    头一抬,身体凝固住。

    几米远的地方,匆忙的人群的那边,大楼的门口,站着顾群。书卷气依旧,很宠溺的微笑。两手就c在口袋里,轻松地站在那里。

    远远看去,好象是在乡下的田间,他站在埂边瞧自己弹吉他。

    四周立刻寂静无声。

    南只看得到顾群,顾群只看得到南。

    他走过去,平静地对顾群说:“好久不见。”

    顾群嘴角翘起来,小小的酒窝时隐时现:“好久不见,南。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月,每天都来,连工作也辞了。”

    南吃了一惊:“干嘛要辞职呢?都做到经理了呢,多可惜。”

    顾群笑:“我在听到你吸毒的消息后,心如刀割,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心中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呢?我的弟弟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呢?是我当初教导得不对吗?即使工作时,我都在想,现在南该在哪里?是真的去国外渡假了呢,还是在某个角落痛苦挣扎于毒瘾的发作?”

    听到这里,南已是泪流满面,眼泪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滑下,染湿了他淡淡的唇。可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声音仍是稳稳:“顾大哥,你没猜错。我整整七个月里都是活在毒瘾发作的地狱中。”

    顾群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只是点点头:“本来我还不过是怀疑,于是我等。我知道发生这样大事,你定会打电话和我说。但三个月过去了,你仍是音讯全无,拨你的手机也一直是关机。我这时已晓得,你真出事了。正在我犹疑彷徨的时候,尹妈妈来电报催促我带你回去。说是在电视上看到关于你吸毒的报道,她害怕极了。一定要我找到你,然后立刻回老家。此时,我终于下定决心来环球唱片大楼找你。但几次都被撵了出去,我于是便站在楼下等你。后来生怕在我上班时错过你,就辞了职。”

    南下意识地摸着手指甲:当时,我正被绑在床上呢。这些指甲上面该沾有多少以芗的鲜血啊!他眼中的镜头瞬间闪回当时以芗抱着他,痛楚到极点,却仍是这般平静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阵抽痛。

    “但我无论如何都等不到你。尹妈妈的电报催得越来越急,频率越来越密。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找不到我的弟弟。在最紧要的时候,他要的不是我,也不是他妈妈,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我只能据实以告,并保证就是死,我也会在咽气前带他回到老家。然后,尹妈妈一下子就不再发电报,四个月来再没来问过一句话。”

    南用拇指擦掉一滴滴滚落的泪珠,仰头望着天,一字一顿地说:“顾大哥,不要怪我。当时的我和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若不是以芗在我快灭顶时,用坚强的手臂拉住我,那你永远都见不到我了……我欠他一条命!”

    顾群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中间没有丝毫隔阂。但南却感到是生死两重天般,以前的南已不在,如今的他经历死亡,所有都是不同。看着顾群温柔地对他说:“我懂,你当我还不了解你吗?今天能等到你,我也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我现在就去订火车票,明天一切回去吧!”

    南点头:“顾大哥,我没问题,你订好之后就和我打电话。”

    顾群微笑,酒窝在他白皙的脸上总显得分外柔情似水,他仔仔细细地再看了南一眼,然后朝他笑着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膛中被充斥苦涩闷闷的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他一个激动,猛地开口喊道:“顾大哥……”

    顾群回头,望着他。

    南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顾大哥笑起来,摆摆手,回转头又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南怔怔地瞧着,直到他的身影淹没在街上的人潮里,渐渐消失,渐渐消失。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理了理头发,重新抖擞精神走进环球唱片大楼。

    在到了录音室以后,南先是告诉已经等着他的调音师和伴奏乐手,他在今天录完音后会离开一段日子,其它部分等回来再开动好了。这些工作人员很尊敬地看着他,点头说好,只等他说“开始”,就可以正式录了。

    他们与他本是萍水之交,不过是替他工作了两张专辑而已。但却深深为其惊人才鄯庋骼识牌莺岬娜嘶崾且桓鑫薅癫簧獾娜寺穑?

    他们不相信,所以选择仍然尊敬和崇拜他,并以自己能和他工作感到无比自豪。

    南看着他们的眼神,感动:世上仍有如此纯真的人,实在是我尹南之幸。

    他不再说话,坐到麦克风前的凳子上,弹起心爱的antonio ar ontero。伴奏乐手虽然已经知道这次的风格和前两张大不相同。但当真实听到时,还是大吃一惊:怎么就完全变了呢?以前的影子是一丝一毫都见不到了。

    所有的歌都是好听到及至,但也平淡到及至。没有大起大伏,没有声嘶力竭,更没有锥心痛苦。所有的都只是浅浅吟唱。曲式也不复杂,基本上都是很普通的民谣格调,弹奏方法同样是一改以前的无比炫技,演奏得令人吃惊的朴素。

    先录的就是反战曲《不要孩子的哭泣》,这首曲子需要伴奏的并不多,所以乐手就坐在那里看南唱。他们楞住,看着他拍琴板,淡淡道来;心里是一片倾倒——竟真有这样好听的歌曲,歌词既是深刻,但又平凡;曲子也是婉转美丽到不可言说。

    他们突然明白,面前的大明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内心,所以他的歌曲也才会这样动人丰富。我们即使在哼唱着,又有多少人能理解那样的情怀和思考呢?

    一天下来,南录完了这首歌。在他走出录音室时,手机声响起。他接起一听,原来是顾群打来的,告诉他已经买好火车票了。明天上午的,大约中午就可以到了。还关照他要多带几件衣服,刚戒了毒的人容易受寒,不要着凉了。

    他唯唯应诺。

    挂了电话后,他走出大楼。看看天色,正是黄昏时分。以芗该要下班了吧?于是他朝另一头的商务楼走,估摸着到了那儿,应是正好他公司里的人打卡的时候。

    果然,他到楼下时,门里一大群一大群地涌出下班族来。他向边上站了站,生怕堵了别人的道。过了一会儿,以芗走了出来。他看见南来等他,不禁怔了一怔,继而很高兴地迎了上去,笑道:“怎么想到来接我?”

    南白了他一眼:“谁有空特地来接你?不正好是录完音吗?看时间还早,就逛过来了。”

    以芗“嘿嘿”笑着,脸上一片孩子气。

    他显然是高兴坏了,一路上不停问东问西。南被他弄得不胜其扰,只得打断他:“好了好了,你的话留到过会儿再说吧。我肚子饿了,不如去街角那家面馆吃点面。”

    “现在不怕再没钱,敢重回伤心地了?”他打趣着说。

    南笑:“不有你这大金主在么?”

    他们走进这家以卖牛r面出名的馆子。店铺的格局摆设都没变,和当年南在这里受屈辱时一模一样。南至今记得心碎刹那,身体深处传来的“哐啷”一声。

    那一刻,他的自尊被踏在地上。

    后来虽努力缝补,但缺失的一角是再也补不回来了。如今他即使经历良多,但想起仍是感慨那段“花絮”。

    当然,现在看来是可以作为花絮,但那时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大祸临头了。只有过了很久,人才能笑对以前种种。这原是要几倍于此的艰辛才能换来。

    南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最近几个月他的胃口小了许多,?诩抑幸仓荒艹郧城骋煌搿r攒家虼俗芩担骸俺哉庋伲四懿皇萋穑俊?

    南笑,用手支着头看依然胃口良好的以芗大口吃面。忽然想起今早碰到顾群的事,于是说道:“以芗,我今天见着顾大哥了,塘亢妹魈煲黄鸹乩霞姨耍纯绰琛k滴衣瓒技被盗耍敲闯な奔涠济桓鱿1n以较朐蕉圆黄穑形艺庋亩勇穑砍隽苏饷创笫乱膊缓图依锼瞪k哉獯挝蘼廴绾味家厝タ纯吹摹!?

    以芗点头,关心地说:“是啊,算算你来城里都好几年了,才回去过两三次。也真够不孝的,是该去探望探望。希望伯母一切还都安好。你多带些补品去,也劝劝她不要太忙了,享享清福吧。你自己也当心点天气,忽冷忽热的,容易感冒。”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看看你,年纪还没大就象个老妈子了。”

    以芗笑,英俊得无以复加。

    过了半晌,南终于忍不住地问:“这次我是和顾大哥一起回去哎。你都不担心吗?”

    以芗本在埋头“苦干”,听后便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南,认真地想想,然后轻快地说:“以前担心,现在不了。”

    这下轮到南笑了。

    吃完面,付了帐,以芗就揉着肚子出了店门。南跟在后面,担心地说:“这一阵子老看见你揉肚子,是不舒服吗?你的肝脏本来就不好,还是吃点药吧。”

    以芗皱着眉头:“我其实最恨吃药了。但这几天确实疼得厉害,尤其是吃完饭后。吃药也没用,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就别拖了。明儿个我去火车站后,你赶快先到医院里查下身体,不要当作儿戏。”

    “咳,你不说,我也会去查的。还没活够呢,至少也得和你再呆上个五六十年吧。”

    “就知道说瞎话!”

    “呵呵……”

    第二天一大早,南就赶到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他等在灰尘蒙蒙的候车厅里,看人来人往。间或走过一些身着破旧衣裳的民工,在一转身间p股上还打着补丁。头发干涸纠结,上边还挂着硕大的白色头屑,扶着栏杆的手苍老而皱纹纵横,骨节粗大,不多不少地总留着几道伤口。

    南眼睛眯了起来,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他刚来城里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没钱也没人依靠,如果后来不是偶然碰上顾群,大概自己真要成乞丐了吧。

    那一段日子呵!

    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惟独不缺热情和傲骨。于是只想唱自己的歌,即使弄得百折也不回。曾经两天以一只馒头度日,饿到几乎要扒垃圾桶;也曾半个月露宿在公园里,被发现后还被追着打出一百米;还曾整整七十五天不洗澡,上了公车后四周顿时空出一尺距离。

    什么不曾经历过呢?自己也在工地上干过,饭馆中洗碗,酒店里拖地板。能做的都做了。

    社会是个巨大的机器,代表了权利阶级的统治意志。它只能宣称代表广大群众的利益,而事实上卑微底层人物的命运是它无力全部关照到的。它能代表的只是中产阶级以上人的利益。

    而生活的困顿也是无法传送到高层的耳中,话语权利一旦被剥削,连带失掉所有权利。

    于是,穷人绝大多数情况无法被拯救。

    这样的底层生活他算是尝尽了,但那时还是只有欢跃。因为这是他选择的路。

    直到碰上以芗前,他和这些民工没有丝毫区别。

    但后来,就不同了。

    他正想着,顾群出现在车站门口。南站起来,朝他挥手。匆匆赶过来以后,他不住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那一口最近正在害喜,早上吐得一塌糊涂,我忙着收拾残局,所以差点误了时间。”

    南笑:“没关系。嫂子有了吗?那真是恭喜了。是男是女?”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呵呵,还没去查呢。这次回来以后再说吧。我反正是无所谓。”

    南点头:“也对。”说着,便提起行李朝检票口去。

    顾群见状,赶紧走上几步,抢下南手中拿的箱子:“得了,你才病好,手软着呢。我替你拿。”

    “不用,不用。我提得动。”

    “嗨,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南无言:是啊,客气什么呢?

    到底是从哪一天起,他学会了和顾大哥客气呢?

    顾大哥,你对我总是这样好。可是,我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