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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

回去,咱们看病吧!”

    “我不想花别人的钱,小华把钱还你了吗?”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姐姐。”

    “我有姐姐吗,我有过姐姐吗?我记得我妈说,我是独生子。”

    “西门,别在刺激我了好吗?我好难过。”

    “对不起,是我受刺激了,请原谅!”

    “你知道你在折磨我吗?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的腿没好之前,不会踏进n市半步。”

    “你说不去就不去,咱把”沁园春“卖了到北京、上海到国外去看病,好吗?”

    “你想让我感激你吗?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感激了,我现在心里只有恨。”

    “我知道你恨我。”

    “不,你不值得。”

    “西门,你说什么都可以,可是这样下去会耽误治疗的。”

    “那是我的事。”

    “妈来过几次电话,说你的手机停了,她好担心你,让我无论如何找到你,给她打个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电视上看的。那天新闻里有一个人物专访,其中一个镜头是你坐在轮椅上画画,我当时看得都傻了,我不知道你的腿为什么会残,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我不想说。”

    “我怕你受委曲。”

    “这算什么,你打我的时候我的心都残了。”

    “我……我是有原因的。”

    “我替你想过,可是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我们真不应该这样。”

    “这样不挺好吗,谁也不欠谁的。”

    “西门,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好意思跟我提亲人这两个字吗,你他妈知道我心里跟你怎么亲吗?过去,我不只一次地想,我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唯独你,我能做到和你相拥着睡上千年万年而不动邪念,不去碰你一手指头。你知道什么是”知己“吗?就是他妈造这个词的人把我骗了,这个词把我毁了,我被毁得没有人样,一闭上眼就想杀人,一睁开眼就想自杀。”

    “西门,我终于听到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太遗憾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残了我的心脏,打碎了我心里的梦想,原来我活一万次都觉得这种爱不够深,不够真实,而现在我……我自杀一万次都愿意让那记耳光是假的。”

    “西门,你别说了,我也是爱着你的。我一直都爱你,爱你,你知道吗?因为璇璇,因为怕伤害她,我从来就不敢开口。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你听了,我以为这辈子眼睁睁地看着把第二次爱情也丢了,我以为我只能做你的姐姐,我以为我会崇高着委曲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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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楠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她泪流满面。

    若在以往,我的心肯定会疼,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麻木了,象我的腿一样。

    苏楠的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她抬起手来没有擦自己脸上的泪,而是把它轻轻贴在我的脸上。

    我在她手上看到了一些湿漉漉的东西。

    我流泪了?

    我不相信。

    我曾发誓在双腿没有康复以前不掉一滴泪,我曾发誓在双腿没有康复以前不去理发、刮胡子。

    是她让我破了戒。

    我在一个让我憎恨的人面前,连一个最不经意的诺言都守不住。我陡然对自己的脆弱萌生出鄙夷和愤怒。真他妈可恶!苏楠好象还沉浸在刚才那番荡气回肠的诉说里。她爱怜地抚摸着我乱蓬蓬的头发,哽咽着说:“头发太长了,好乱好脏,不方便洗是吗?”

    我没有说话,克制了一下情绪,半晌,冷冷地说:“摸够了吗?”

    苏楠肯定以为听错了,右手僵在空中。

    “给钱!”我恶狠狠地说。

    “你……你什么意思?”

    “给钱,十块!”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本不想跟她说十元钱的用途,我想借一切可能有的机会对她进行报复,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还是软了一下。“你不是见到zhijia了吗,我没有见到她,她肯定给我发了e…ail,我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去网吧?”我说得很理直气壮。

    苏楠拿出一张百元钞票。

    “我只要十块!”我说。

    “我没有零钱。”

    “那好,你就再摸九次,十块一次,不多不少。”我存心侮辱她。

    “你……”苏楠见我突然变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摸拉倒,算我欠你的。”我故意朝她坏笑,一把将钱抓过来。苏楠无声地哭了。

    我克制着情绪,装作无动于衷。苏楠的脸惨白的吓人,双唇止不住颤抖。过了半晌,她哀声说:“西门,为什么非要对我这样,跟我回去吧,咱买台电脑在家里上网,不是更好吗?”

    “家里?你能容忍我花着你的钱,在你眼皮底下勾引别的女人吗,你成心犯贱是不是?”

    “你骂我什么都行,别把治病的事耽误了。”我故意拿着何苗的手,示意她换个地方捶,然后,冷冷地说:“好了,你今天说得够多了,如果你是来看我的,你也看到我这幸福的晚年生活了,回去吧,别的,免谈。”

    “西门,你的心真狠到这种地步?”

    我淡淡一笑:“苏楠,别费口舌了,我不会跟你走的,这儿的人也不会放我走。”

    说完,我扭头轻声问何苗:“苗苗,这个人让我跟她走,你同意吗?”

    何苗空d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看苏楠,突然站起身来,几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路边捧起一把土,劈头盖脸向苏楠头上扬去。

    何苗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根本没有想到。

    我觉得我的恶作剧有些过份,心里有点不痛快,好象在自责。

    苏楠头上脸上都是土。

    她的泪水把脸上的土冲下几道浅浅的沟。

    她无声地站起来,慢慢向后退着。

    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我咬了咬牙故意不去看她,扭头看别处。

    我的脑子里象灌了一盆浆糊,懵懵懂懂。

    我不知道苏楠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的脚步一定迈得很慢。

    我没有听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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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渴望手里能攥着一张钞票。

    其实它不必是10元,5元就已经足够了。

    此刻,我看着手里的钱,心里的幸福和感慨与翻身农奴得解放没有什么两样。

    我很激动,几乎颤抖着手用鼠标点开了信箱。

    里面的六封信让我看得心惊r跳。

    西门:

    本来说好见你一面,可惜你出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会发生那么多不幸的事,如果不是听你的同事讲了你的悲惨,我还以为你在故意躲我,故意骗我。

    前天中午在网吧没有见到你,我真怀疑你是个骗子,现在我心里想,你若真是个骗子也好,至少不会真出那些乱糟糟的事。

    你现在哪里呢?

    尽快让我知道好吗?

    我很惦记!

    zhijia

    1998年7月16日

    西门:

    我的朋友,十天没有你的消息了,我每天都在猜测都在等。我希望看到你的e…ail。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说明你还活着。

    快点啊!西门。

    zhijia

    1998年7月27日

    不幸的西门:

    我一直在回忆你的同事在谈你的时候的表情,他吞吞吐吐的好象很无奈很紧张,是那个嫖客报复你了么?他还没有被揪出来么?你和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会分手呢?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积在我心里,我真的想知道。

    没有你的消息,心情一直不好。

    zhijia

    1998年8月13日

    西门: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你的音讯,我想你一定回到你的北方了。因为你跟我说过,你在最无奈的时候会回去的。如果是那样,你会忘掉所有的痛苦么?

    这些天我的心里很难过,喜欢我的那个男孩子频频来找我,宿舍里的同学们都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直没有给你讲去n市的原因,它和我的等待有关。

    我现在有点不相信承诺了,因为一个有承诺的人活得很累。

    zhijia

    1998年8月15日

    狠心的西门:

    再次看到信箱里没有你的信,我知道你要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曾有许多快乐的时光是你给我的。

    我没有理由忘记你。

    不管你现在哪里,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想起朝鲜冷面和西门虹,我的心就很温暖。

    还有一年毕业,同学们忙着找出路,昨天我见了一家影音公司的老总,本想和他谈谈留在广州,可是他的眼睛太色,我怕犯恶心,没说两句话就溜了。

    现在的生活,谁也不敢相信!

    zhijia

    1998年9月4日

    西门:

    今天上午,我突发奇想往n市电视台专题部打了电话,我想找你那位叫小华的朋友,可是他不在,出去采访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你的信?你住的地方没有网吧,所以你无法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也无法给我回信是么?

    你现在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

    不管怎么样,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就好。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信的,总有一天你会给我回信的,我等着。

    西门,我的朋友,不管你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相信你能坚持住。坚持住啊,西门。我也会帮助你的。

    zhijia

    1998年9月10日

    zhijia一直惦记我,我知道她接连发出的e…ail都是对我的信任和关怀。

    我应该告诉她吗?

    我有勇气告诉她现在成了双腿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废物吗?

    告诉她也行,除了凭添她的难过,不会再有什么。

    我不需要安慰。

    我不能和她说以前的烂事,也不能说现在的情况,我只能隐藏起苦闷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

    我没有勇气在她面前自卑一次。

    我不愿意让她担心。

    她知道我还活着就足够了。仅仅是活着。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才看到她的信,可是,看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我精神恍惚地从网吧出来,等快回到工厂了我才醒过味儿来,我至少应该给她发一个字,说明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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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长时间不敢照镜子。

    因为我一抬手就摸到耸立在脸上的颧骨。

    其实,每天的饭菜不错,只是由于心情的原因常常吃不下,还没有嚼几口便没了兴致。  我瘦了,眼窝深陷,头发长而蓬乱。

    我的生活多亏了何苗。

    凭我自己的能力,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她平时服侍何铭的时候也捎带着服侍我。

    我和何铭的病因虽然不同,但是病况却大同小异。我们每天从上床、下床、大小便都必须由何苗来帮忙,就连洗头这么简单的事也得后仰着让她动手。我曾把我们两个人的腿做了一番比较,结果我发现他的腿部肌肤比我的还要无力,而且皮肤非常松驰。我的腿除了没有感觉,外表和以前一样。

    也许正是这个发现刺激了我。

    我给自己订了一个特别完美的康复计划。

    我跟何铭那位同学学会了针灸,每个星期要给何铭和自己针灸三次。

    我每天早晨起来,到工厂外的小公路上锻炼,捶腿按摩40分钟。

    我让厂里的师傅替我在院里的两棵树之间拴了两道平行的绳子,每天吃完晚饭把身体架在绳子上晃腿一个小时。

    晚上临睡以前,用煮开过的盐水泡脚,擦腿。

    一开始把身体夹在两条绳子中间时,腋窝被绳子勒得生疼,我用力拧腰想把两条沉甸甸的腿甩起来,但是不行。

    我试着象以前那样用大脑指挥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路,但是那番情景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

    久而久之,那两条绳子被我磨得光光的,偶尔能看到上面留下的紫黑色血渍。

    我不知道活生生将这两条粗粗的绳子磨断,需要多长时间,但是我坚信,那一天只能离我的康复越来越近。

    我要磨断它的信心,象腋下磨出的死皮,一天一天加厚。

    我突然变得充实起来。

    我信心十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着。

    转眼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我心里什么也不再想,苏楠、璇璇、白忠、小华甚至还有zhijia,他们在我心里好象陌生人,我只有一个念头,使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

    我给母亲打过几次电话。

    我骗她说我在一个小县城里搞一部大型的系列专题片,如果顺利的话春节能回家过年,不顺利恐怕连家也回不了。

    母亲说工作重要,但是千万注意身体。

    我怕控制不好情绪会哭出声来,匆匆地挂了机。

    我愣怔地看着电话,心里滚过一阵犯罪感。

    从小到大,我还没有撒过谎。

    我没有骗过母亲。

    没有骗过任何人。

    我不想苏楠和璇璇,是因为她们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她们的喜怒哀乐和生老病死一概与我无关。

    我仅仅知道在n市曾经有过这样两个人,她们至今还活着。

    我不想zhijia是因为我实在和她无话可说,我不愿意祈求任何人的帮助,我不想在她面前自卑,我不敢说出我目前的境况。

    我自以为心里平静了。

    我自以为可以安下心来用所有的精力康复身体,但是,我错了。我根本经不起诱惑,经不起情感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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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10点多,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刚要关机,突然手机响了。

    平时我一直关机,谁会打电话来呢?

    我以为是小华,按下应答键,却传出一个陌生的女声:

    “是西门吗?”

    “我是西门虹,谁?”

    “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活着呢?”

    “你谁呀,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我是……zhijia,还记得起来吗?”

    啊?

    zhijia?

    我简直有点傻了。

    “你……你好吗?”我结巴着问。

    “我问你现在好不好?”

    “我……挺好的。”

    “真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你同事小华告诉我的,我跟他打过电话。”

    “他怎么跟你说的?”我心里怦怦乱跳,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害怕小华说出我的真相。

    “他只说你在一个县城里工作,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说的不错,我……还是老样子。”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回家了。”

    “动了好几次念头,可惜一次都没走成,也许我太懦弱。”

    “你的事处理完了吗?”

    “你指哪些事?”我心里发虚。

    “你女朋友还有那个姐姐。”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电话里长时间的寂静。

    “喂,怎么不说话?”我问。

    “你……你为自己难过吗?”

    “不,这不算什么。”

    “你真有那么坚强吗?我有种预感,觉得你现在挺惨的。”

    “哈哈,我有什么惨的,吃得饱睡得着,身体壮得象头牛,再也没法好了。”我笑得很艰难。

    “那……就是我的预感错了。”

    “别说这些了,说说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的语气很无奈。

    “怎么了?说出来听听,我很会安慰人的。”

    “我……用的公用电话,不太方便,我们在网上聊行吗?”

    “今天星期几?”

    “三。怎么,过糊涂了?”

    “没有。星期六上午11点老地方见。”

    “你真能来吗?”

    “除非我死。”

    “干吗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别忘了就行了。”

    “忘不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到时候我们在网上聊它个天翻地覆。”

    “可是,我现在总舍不得放下电话,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怎么了,说得这么缠绵,好象我们是一对恋人似的?你不是看我现在单身,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吧?你别忘了除了我还有两个男人呢,连我凑一起整个一”四人帮“,正好我长得跟王洪文差不多。嘻嘻!”

    “别逗,我就是为这事烦着呢!”

    “哎,你等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如果不好说,你干脆写份交待材料发我信箱里得了,星期六我早点去,提前琢磨好骂他的词儿。”

    “好吧!”

    “对了,还有你那个同学,我捎带着把他也替你分析了,省得你朝三暮四的不知道嫁谁。”

    “别拿我开心,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好的,保证不让你失望,我把我的心点击了发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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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专门到云涯山看过雨。

    可是,当长期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发现雨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它始终让空气湿漉漉的,身上也粘得难受。

    我的臀部长了许多疹子,刺痒挠心。

    我忍不住去抓,结果皮肤许多地方被抓破,流出来的黄水牢牢粘住内k。

    星期六,我和zhijia约好了在网上相见。

    由于惦记着她给我发的e…ail,所以我起了个大早。

    临出门的时候,何铭提醒我带把伞,天气预报说有中到大雨。

    我不会因为老天下雨而取消去县城的念头,就是它下王麻子菜刀和英吉沙匕首也不会。

    因为我说了不见不散。

    zhijia的等待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

    我不止一次地设想她的心境,在这样一个喧嚣着欢愉的世界里,还有这么痴心的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