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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牲畜不易保持乾净,常有卫生上的困扰,而且又有狂犬病的忧虑……总之,问题一大箩筐。

    朱邦璇美丽的眸子蓄满莹莹泪珠,楚楚可怜的当著他的面,一粒粒翻滚而下,无声无息的淌落衣襟,如深沉的哀婉。

    欵!不必等她开口,刚易已经自动竖起白旗了。惯常保持铁石心肠的他,居然被这个手无缚j之力的女人打败。真是没道理。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她旋即破涕为笑,一个眸里晶莹飘漾,水颊间带著泪水的女人,笑起来竟可以这样好看,美得教他舍不得眨一下眼。

    活见鬼了吗?漂亮的女人满街都是,岂能为她出神。

    “阿琳!”不能再跟她单独相处下去,他有不好的预感。“把这只狗带去洗澡,洗两遍,而且要消毒、除臭、剪指甲。”

    “我来就好了。”长久以来都是她亲自料理猫狗们的吃喝拉撒,很顺手的。

    “忘了你还有工作吗?快把点心端上楼去,看看刚牧午睡醒了没,念几首新诗给他听。”刚易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但板起脸来却是个非常道地的坏老板。

    “是。”朱邦璇临上楼,还再三叮咛阿琳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免得害小白的病情加重。“我忙完了,就来帮你。”

    “不行。”坏老板又有话说了。“从现在一直到晚饭结束,你不准再到厨房来,听到没?”

    才不要回答他。

    朱邦璇端著冰糖莲子汤,加重脚步地,得得得上楼去了。

    “二少爷,你会不会对她太凶了点?”阿琳很欣赏她的好脾气好心肠和好厨艺。

    “嗯?”他把炯炯的目光从楼梯间横了过来,她马上闭上嘴巴。“我如果不严订家规,这只狗将会只是个开端,接著一只两只,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升格当园长了。”

    “什么园?”她一下没听清楚。

    “狗园。”

    “有一天,不经意的翻阅过去,

    才想到那茶已经冷了很久……

    寒夜里,相扶相依的等待,

    像是人生最后的流亡,

    在爱情的国度里,

    和月亮共守秘密……“

    “还要我继续念吗?”念完了诗人羊子乔最新发表的作品,朱邦璇抬眼偷偷观察刚牧脸上的神情。

    无怒无喜。和第一天见面时的怒发冲冠完全不一样,他困滞的目光,僵硬的脸部线条,活像个魂魄出窍的幽灵。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间捏著一粒珍珠耳环,一会儿放入掌心,一会儿又放回指问捏揉著。

    那想必是他太太忘了带走的首饰。真难得,竟有人能如此这般的深爱著自己的妻子。

    呵!

    珍珠耳环掉了。

    “要我帮忙吗?”她学乖了,不管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请示,除非刚牧首肯,否则绝对不要j婆。

    “帮我捡起来,”他嗓音黯沉的说:“拿到垃圾桶丢掉。”

    那,岂不是太可惜了,这珍珠质地圆润细致,应该是个高档货呀。

    不过,朱邦璇没有表示任何意见,走过去捡起耳环和一粒小石子,铿一声就将小石子掷往离他最近的字纸篓。为免他事后后悔,她悄悄地将珍珠耳环放进他的眼镜盒里。

    “你没把它丢掉。”

    “丢啦。”不相信他耳朵看不见也能捉包,朱邦璇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想拿去变卖,好赚一笔外快?”刚牧的口气很差,简直已经将她视为小偷现行犯。

    “那很值钱吗?”她憨憨地反问。

    “拿出来!”他火气说上来就上来,“你这个利欲薰心的坏女人。”

    朱邦璇先是提一口气上来,在发怒之前,又重重的吐了出去。

    从古巨今,没有书僮生主子的气的,何况他的情况已经够可怜的了。

    “耳环就在你桌上的眼镜盒里,你一伸手就可以挘y健n业p哪愣艘院笥忠岵坏茫宰宰髦髡帕糁!?br />

    刚牧动作浮躁地一阵摸索,果然在眼镜盒里摸到那粒粉白可爱的珠子。

    “我误会你了。”

    “无所谓。”她是真的不介意。

    “为什么无所谓?你有权利据理力争,有权利要求我道歉,为什么要无所谓?因为你同情我,同情我是个瞎子?是不是!”

    朱邦璇望著他无故嗔怒的嘴脸,足足过了半分多钟才回答他,“你统统猜对了。如果不是因为失明,你也不会这样自怨自艾,更不会动不动就迁怒别人,而我也找不到这么轻松又高薪的工作,却又非常倒楣的,天天要忍受你的疲劳轰炸。不过,比起我的后母,你的火力还不算高强,也就是说,还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所以我才能无所谓。”

    一番话说得刚牧蓄势待发的火气,瞬间变得不知从何发泄才好。

    朱邦璇到家里来一、两个礼拜了,他从没想过要询问她的家庭背景,以及私人生活种种。

    刚易只概略跟他说过,她是个孤苦无依的贫家女,大专毕业,今年二十四岁,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如此而已。

    “要是受不了,你随时可以走。”都是刚易多管闲事,他根本不需要谁来陪伴。

    “好。”明知他看不见,朱邦璇还是很用力的点点头。“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

    阳台上忽然刮起一阵强风,将小圆桌上的书报吹得乱七八糟,几盆放在花架上的长春藤也给吹得东倒西歪。

    “进去吧,瞧这光景大概很快就要下雨了。”朱邦璇边收拾残局边劝他。

    一只走不知路的小黑猫陡地从屋檐上跳下来,嘟嘟好跳到刚牧的手臂上,令他骇然一震,手臂同时朝外用力甩出。

    “把这畜牲给我抓住!”

    “是。”她连忙手忙脚乱的追了上去。

    小黑猫挨了刚牧一掌,早吓得魂飞魄散,惶急地忙著逃命,哪肯乖乖的让人抓,四爪加上利齿在朱邦璇纤手上一阵乱扯乱咬,害得她鲜血淋淋,疼得要叫出来。

    “怎么啦?”他似乎听到她吃痛的低吟。

    “没事。”因担心刚牧又要对这小东西施暴,她强忍著痛,一排贝齿将下唇咬成泛紫。“我抓不住它耶。”

    “叫阿福来,一g子打死它。”阿福是刚家的园丁。

    “好好,我抓我抓。”天,又是一道血痕。“现在怎么处理它呢?”

    “赶出去,丢得越远越好。”刚牧像吃了炸药,把满腔的怒火全倾注在这小生命上。

    “哦。”朱邦璇抱著惊魂未定的小黑猫,难过的走出阳台,赫然发现刚易不知何时已站在刚牧所在位置后方的梁柱旁,冷眼冷面的瞅著这一幕。

    “你可以劝劝他网开一面吗?”她低声恳求。

    “谁在那里?”刚牧闻声问。

    “我。”刚易用眼睛示意朱邦璇先去找阿琳帮她上药,至于小黑猫的去留则待会儿再来讨论。然后走到刚牧身旁,两人身量一般高大,站在一起足可将所有的阳光全数遮去。

    “你没去上班?”即使对自己的弟弟,刚牧的口气仍不是太好。

    “唔,今天刚好没有门诊。”刚易好意想接过他手中的书报,可一触及他的指头,就被他给拂了开去。

    “去,叫那个女人把那只可恶的猫给我赶出去!”

    “何必呢?不过是一只猫。”

    “怎么?你不同情人,反倒同情起一只畜牲。”刚牧咬牙切齿的讥讽他,“三十多年来,我竟不知道你是一个这么有爱心的人。”

    “大哥。”他所谓的“人”,指的应该就是朱德芳。“我会那么做也是为你好,你当真要气我一辈子吗?”

    刚牧把头偏向一旁,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也不要再听他说任何话。

    “她已经到纽西兰去了,跟她新交的男朋友程友辉。怕你伤心,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你执迷不悟,拿我当仇人看,我就不得不著你认清事实。”

    “够了,够了!”刚牧几近求饶地捂住耳朵,痛苦的倚在墙上,缓缓跌坐在地面,眼中泛满了泪水。“她就算有千般的不好,仍是我的妻子呀。”

    他和刚易年纪虽然相差了四岁,但心性、脾气却有如天壤之别。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母亲过世得早,刚牧是长兄,得以幸运地享受到充足的母爱,刚易却在五岁那年,眼睁睁的看著母亲和病魔抵抗,缠绵病榻一百多个日子,最后撒手人寰,其打击不可谓不小。

    自年幼起,刚牧就常常因为心太软,性情太温和,而遭到其他同学的欺负;刚易则大相径庭,他酷冷强悍,做任何事情只问成果,不在乎手段。

    也因此,他两人在医学界的评价也常呈两极。虽然同样医术高超,刚牧善结人缘,而刚易却孤僻成性,并且明白对外表示,他痛恨社交。阿立是个例外,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兼玩伴,想不和他成为莫逆都很难。

    “得不到她的心,要一具躯壳有什么意义?”刚易不了解爱情,因为三十年来,他拢总只交过一个女朋友,时间只维持了三个月,就因为“太烦”这教人目瞪口呆的理由分手了。

    “她迟早会回头的,我相信,只要我对她够好,一定能感动她,让她回心转意的。”

    唉!“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你不也一样?”刚牧恨恨的说:“你以为弄来一个乖巧的女孩子,就能够取代德芳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错了,我从没想到要任何人来填补你心灵的空缺。”这句话明显是违心之论,刚易却能说得理直气壮。“要她来,只是觉得你需要一双眼睛,一个谈心或发泄的对象。”

    “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跟你简直一模一样,一样心地善良,也一样的懦弱好欺负。”

    诚实的话总是又毒又伤人。只见刚牧的脸抽搐了下,眉宇之间已堆满了黯然自嘲的冷笑。

    “好残忍啊!刚易。”

    非常病必须用非常药医,明知刚牧不能谅解,他还是非做不可。

    第四章

    朱邦璇搬进刚家以后,她的开朗、乐观为这原本堪称平静但稍嫌冷清,长久弥漫著低气压的家,注入了一股暖烘烘的流泉。

    无论是在大厅或庭院,经常能听到她如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

    不知打哪天开始,餐桌旁的人变多了,刚易察觉出父亲的心情,最近好像开朗了些,吃饭时经常有说有笑:连原本好久都不下来用早餐的刚牧,从偶尔出现,到现在则是天天准时坐在椅子上,等候朱邦璇下来念早报或晚报给他听。

    他不再乱发脾气,对家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璇璇呢?”刚正侠对朱邦璇改了称呼,一下教刚易反应不过来。“饭菜都煮好了,怎么没叫她下来?”

    “她的手臂受伤了,”阿琳替众人各盛了一碗汤后,说:“我给她上了药,但不是很有效,刚刚还在喊疼。”

    “家里有三个外科医师,怎么叫你去给她上药?”刚正侠愠怒的目光扫向刚易。“上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哦。”刚易下意识地瞄了刚牧一眼,很好,那抹歉然的神情,正是好的开始。

    “等等。”刚正侠叫阿琳去拿来一只托盘,放上三碟小菜和一碗热粥,要刚易顺道带上去给朱邦璇喝。

    “等会儿叫她自己下来吃下就是了,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有没搞错?要他端上去,他可是从来没服侍过人耶。

    “她痛得没办法下楼来了,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刚正侠一火,起身准备自己把吃食端上去。“璇璇的个性我们谁不了解,要不是真的很不舒服,她不会赖在房里不下来。”

    “是是,我去我去。”最好她是伤得很严重,否则他保证会毫不留情的狠刮她一顿。

    是刚牧害她的,按理该由刚牧端上去给她吃才对啊。那家伙居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敢批评他铁石心肠,自己呢?

    就在他走上二楼阶梯时,陡然听见刚牧压著嗓子问阿琳——

    “朱小姐是怎么受伤的?”

    “让猫给抓伤的,好可怜,两条手臂全部挂彩。”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亏你还会关心人家。刚易没瞧见他自责的神色,兀自上楼去了。

    二楼甬道安静得每一下脚步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放在刚牧房门外的鸟笼不知几时被移走了。

    刚易在门上敲了几声,里头没有丁点反应,朱邦璇想是又睡著了吧,这女人可

    真懂得找机会偷懒,待会儿待好好数落她。房门没有上锁,兴许是阿琳刚刚来过。他故意清咳几声才走进去。

    果然睡了,睡姿颇撩人哩,但被子和枕头散落一地,生活习惯满差的。

    刚易不太情愿地帮忙一一拾起掷回床上,咦?大清早的,她怎么就满头大汗。

    下意识地探一下她的额头,嗄!好烫,这温度起码三十九度以上。

    “喂,喂,你怎么样?快醒醒!”

    朱邦璇奄奄地躺在床上,别说醒,她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事态严重,必须尽快赶往医院。刚易弯身将她抱起直奔一楼大厅。

    “阿福,阿福,快把车子开到大门口!”他高声的呼唤,惊动了餐饮室里的刚正侠和刚牧,两人忙不迭地走过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伤口引起的破伤风。”刚正侠瞧一眼朱邦璇那发炎红肿得厉害的伤势,生气地把老眼横向儿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嘿,关我什么事?

    刚易没时间解释了,阿福尚未停妥车子,他老爸就催著他赶快上车。

    好好,这笔帐先记在墙上,回来他会跟刚牧四四六六算个清楚。

    朱邦璇实在太虚弱,坐进车里他只好仍抱著她让她倚偎在自己身上。

    搂著她柔软的身躯,望著她轻锁的眉头,汗水淋漓的脸庞,和因发烧而泛红的两腮,刚易心底突然兴起一股很特别的熟悉与感动,心灵被莫名其妙,但深深的牵引起,这……

    这女人好像,好像他的另一半。

    嗟!是哪门子要命的感觉,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一定没有人相信,就只是这样一个念头,竟教他毛骨悚然,心惊胆跳。

    根据心理学理论,这不仅是感觉,正确的说法是直觉。几分几秒的引爆点就像是“agionts”(神奇的一刻)。

    最近有些很要不得的心理学家,大力提倡用直觉寻找生命中的伴侣。该不会就是……

    不不不,他一定是最近太过劳累,才会产生不合情理的幻想。

    努力想切断这方面的思绪,它却越发鲜明的运转起来,折磨著他的脑子。

    不可能,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谦、恭、温、良、顺……所有中国古代苦命女人的特性她全部具备了,和他所要的干练独立自主前卫,简直天差地别。

    动人的爱情故事固然令人羡慕,一见倾心的情节更令人向往,但真实世界中却不断重演著“爱上不该爱的人”,有了爱情以后,紧接而来的就是猜忌、吵闹、神伤、心碎。用直觉找到的另一半,最是不保险。

    朱邦璇忽地动了下,眼皮轻轻开启,怔怔地望了他一眼重又阖起。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刚易惶急地将她扶高至胸前,仔细检查她的瞳孔。

    她荏弱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这表示她还不是太严重。“再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朱邦璇啥话也没说,又乖乖地倚在他怀里。那种该死且要命的柔软感觉又从心田深处悄悄爬起。

    不,刚牧才适合她,找她回来的目的,不也正是在此。理智告诉他,该和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但情感却驱使他,将她紧紧嵌进胸膛——

    呵!一束发自她体内的馨香,竟如此这般的牵动著他所有的知觉神经,催引著他的动情激素。

    他今天十成十是中邪了。

    幸好医院已经到了,否则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更荒谬的傻事。

    朱邦璇才做完紧急诊疗,刚正侠和刚牧也匆匆赶到医院来加以关切。

    “刚大夫。”刚牧曾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医师,一踏进急诊室立即引起一阵s动。“你怎么有空来?是特别回来探望我们的吗?”

    “呃,不是的。”长久将自己藏在阳光底下的刚牧,一下子颇不能适应这叽叽喳喳,十几张女人的嘴巴。

    “他是来探望他的朋友的。”刚易一把将他拉过去,摆出铁面阎王的面孔,要众医护人员各自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别挡住他老哥的路。

    “好那个哦。”这群对刚易又爱又怕的小护士只好嘟著小嘴,依依不舍的和刚牧说再见。

    “她的情况如何?”一背过众人,刚牧立即忧心忡忡的问。

    “死不了。”刚易的口气挺差的。

    刚牧表情像要发怒。“你故意挖苦我?”

    “不行吗?”他也火了。“为了一只猫,你差点把她害死。”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不愿听他的解释,刚易截去他的话说:“你从来就不在意她,不关心她,才会叫她那么柔弱的女孩子,去跟一只被你吓得兽性大发的野猫搏斗。”

    “当时你也在场,你为什么不去帮她?”

    “我?”没话说了吧。

    好个刚牧,居然两句话就把责任推掉,还反将他一军。

    “有完没完?”被他们吵得受不了的刚正侠沉著脸说:“总之你们两个都有错。现在把嘴巴给我闭起来,安安静静陪我进去看看璇璇的病情。”

    “是。”刚易有种很差的预感,他和刚牧就要失宠了,他老爸的心已逐渐遭某人收买了。

    这情形既不能解释为引狼入室,又不能叫好心没好报,难道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唉!心情更糟了。

    朱邦璇侥天之大幸,在刚易动用所有关系并亲自担任主治医师,一番抢救下,终于没啥大碍的获准回家休养。

    比较可怜的是刚易,他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