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部分


    他们只顾着看彼此,没有注意到白慕梅和白雁也在。她是来做美容的,接待小姐把二人领上二楼。

    “她根本配不上那男小孩,人家只不过是看上她的工作和她哥留下的一大笔抚恤金。”白慕梅也看到了商明星,凉凉地撇了下嘴。

    “配不配得上,关你什么事。”白雁没好气地说。

    “我都怀疑她妈抱她抱错了,她和商家的儿子一点都不像。”白慕梅继续说道。

    “那谁和明天像?”白雁瞟了她一眼,没看出她还挺八卦的。

    白慕梅抿着唇,不接话。

    剪完头发出来,天都快黑了,白慕梅仍不肯回家。两人又去了云县最好的药膳馆吃药膳。

    刚拿起汤勺,康剑来了电话,问白雁怎么不在医院里?

    白雁瞪了瞪优雅地端着一碗桂圆红枣羹的白慕梅,“我陪妈妈在外面吃饭,等一会她回去,我稍晚点再回家。”

    “我九点去接你。”康剑说完,就挂了,估计是赶去医院,没看到人。

    “怎么不喊他一块过来?”白慕梅问。

    “我们现在很穷,这药膳这么贵,我可不想喊他过来替你买单。”白雁耸耸肩,开玩笑地说道。其实,她知道康领导面对白慕梅总有点不自在,只是因为白慕梅是她妈妈,表面上维持着礼貌。真正谈感情,那是一点都没有。

    白慕梅撇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两人回到白慕梅的公寓,八点多一些。白雁先催着她吃了药,然后给她放水洗澡。

    “你过来一下。”白慕梅从浴室出来,向白雁招招手。

    白雁随着她走进卧室,她从床头柜前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然后拉开挂衣柜,拨开衣服,在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巧的保险柜。

    她把锁旋转了几下,从里面拿出几个首饰盒和一些证件什么的,放到床上。

    “这是房契,这是存折,这些是我喜欢的首饰,现在都给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装什么穷。”

    白雁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象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脱口说道:“我不要!”

    白慕梅似笑非笑,“为什么不要?你和我装什么客气!我知道,你心里面在猜测这些是怎么来的,不知是哪个恶心的男人给我的,对不对?放心吧,这钱是谁给的,你别问,妖孽我来当,见了阎王,下油锅,上刀山,也是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是我女儿,从我手里拿过去,就天经地义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差钱。”白雁心里面象淋了场雨,湿漉漉的。她不习惯突然爱心泛滥的白慕梅,这样的白慕梅,一次次提醒着自己,白慕梅余日无多。

    她,父不祥,白慕梅再让她讨厌,毕竟是她的亲人。明天走了,白慕梅再一走,她在这世上,真的是身若浮萍。

    幸好,她还有康剑。

    “我听说康剑被双规的事,你把房子给他抵债,现在你们在供房,别在我面前逞能。快把这些收下,我走了后,你看在这些的份上,不会只念着我的坏,偶尔也想想我的好。”

    “妈。。。。。。”白雁语塞,眼眶红了。

    “你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给你,那时我就猜得出你们的婚姻不会太长久,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挺过来,康云林的儿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不过,雁雁,男人再好,女人也要独立。独立的女人才有发言权,我给不了你别的,但这些能保证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至少都不用有经济方面的考虑。”

    白雁愣住。

    白慕梅把脸转了过去,不让白雁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当初发觉怀上你时,心里很矛盾,也很讨厌,犹豫的过程中,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没办法咬咬牙,把你生下来了。现在,我知道我当初不是没办法,而是心甘情愿地想生下你。”

    “妈,我有点受宠若惊。。。。。。”白雁眼眶里有泪在涌出,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正想继续往下说,门铃响了。

    “一定是康剑来了,我去开门。”她慌忙弹去眼泪,跑了出去。

    白慕梅肩猛烈地抽动了两下,手中擦身子的毛巾堵住双眼,泪,如雨下。

    “小雁,我刚刚在小区外面看到有人在卖西瓜,买的人很多,你也去买一个过来吧!”门外,真的是康剑,可能是爬楼有些急,微微有些气喘,神情也紧张。

    “好的,那你进去坐一下,妈妈在里面呢!”白雁摸了下口袋,里面有零钱,她忙下了楼。

    康剑听着她脚步走远,这才跨进门,把门关上。

    白慕梅已经恢复正常,从里面出来,招呼他在酒柜前的沙发上坐下。

    “你们。。。。。。刚刚在谈什么?”康剑打量着她。

    白慕梅淡淡地眨了下眼,坐在吧椅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对着康剑示意了下,康剑摇手。

    “不要担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她今天有问这个话题,被我给挡回去了,估计以后她不会再问。”

    康剑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小雁其实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但是以前,她过得太苦,能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太少,就让她把那些好好的留在心底,不要毁了。这些由我替她消化了,我不要她再受一点伤害。请你一定要严守住这个秘密。”他恳切地对白慕梅说。

    “你为她真是用心良苦。放心,除了你,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她哪有多苦,以前有他,以后有你,她会过得比我幸福。”

    “谢谢你!”康剑站起身,真心实意地向她弯了弯腰。

    白慕梅摆摆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八章;地毯的那一端(四)()

    白雁买了西瓜回来,切了一半,她和康剑坐在客厅分了吃。白慕梅仍捧着个酒杯,没过来。

    大部分时间,白雁和康剑谈话的音量很低,白慕梅听不清楚,但她感到白雁说话时,眼神不住地瞟瞟她,估计是与她的病情有关。

    白慕梅无所谓地甩甩俏丽的短发,浅抿着带点苦涩的红酒。不知道病到最后,会不会失去味蕾。品尝不到美酒的芬芳,这到是个很大的遗憾。

    白雁和康剑吃完瓜,两人便起身告辞。

    “妈,我明早过来看你。”白雁说道,挽住康剑的胳膊。

    白慕梅。慵懒地闭了闭眼,“有事就不要过来,我明天想去郊外的果园看人家摘桃,顺便拍几张照片。”

    白慕梅拍过一部戏曲电影,有一个外景就是在果园。果农们把她当形象代言人似的,果树开花时,摘果时,都会邀请她过去。她唯一舍得把白暂的肌肤暴露在艳阳下,也就是去果园了。

    白雁不理她的假客气,瞧她坐在吧台前没动弹,淡淡的酒吧灯柔柔地落在两肩,面容被酒杯挡着,看上去让人想到午夜寂寞吟喝的歌女,心里面一抽,“妈,明天见!”

    她有点想留下来陪白慕梅,但一想到白慕梅那张超大的床上,不知多少个男人在上面翻云覆雨,她就觉得多一刻也不能呆。

    人心里面总有几道坎是过不去的。

    “外面有点凉,把这个披上。”康剑把刚才来时带过来的外衣给她披上,“这楼梯陡,下去时别着急。”

    白慕梅听着康剑对白雁的柔声叮咛,笑了笑。

    一室寂静,杯中的酒已见底,快十点了,再不上床睡,她这个年纪早晨起来时就会有黑眼袋。以前,她把这些都当法令式似的记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将来,她有的是时间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阳台,在躺椅上坐下,两腿交叠。天空中乌云很重,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偶尔撒下几缕月光,大部分时间,天地间都是漆黑一团。

    白慕梅是个爱热闹的人,不习惯独处,她的生命里,男人来来往往,俊的、酷的,不乏杰出之才。在这一刻,她却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她转过来、翻过去,满脑子都是康剑

    手搭在白雁的腰间、并肩下楼的身影。

    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得都有点想哭。

    一个女人,哪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心里面向往的还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个男人珍爱着,即使你人老珠黄、风烛残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动的女人,又何惧什么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们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风情,一旦这些随岁月褪去,在他们的眼里,她就和个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钱的让容颜留驻,象交际花似的在男人们惊艳的目光下寻找自信。

    这其实是一种恐慌。

    白慕梅记得自己刚学戏时,自已不是这样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圆润,一亮相,一开嗓,便是满堂喝彩。

    十九岁那年,剧团排演《天仙配》,她在剧中扮演七仙女。当她身着粉色纱裙,从升降梯中缓缓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树木间轻盈起舞,剧场里静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谁先拍了下掌,然后掌声雷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当剧终时,她谢了三次幕,观众才起身离开。

    化妆间里堆满了果篮和鲜花。团长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英後男人走进来,向她介绍,这是新来的康县长。

    康县长握着她的手,说她的演出己经超越了前辈,有属于她的个人特色。她满脸酡红,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象蒸在云雾之中,只记得康县长的声音很好听、手掌很温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换了个坐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康云林的纠结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场不落,然后是请吃饭、送鲜花,再接着是送饰品、送衣服。一开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慕梅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康云林时,一点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诉她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时,她流下了眼泪。

    康云林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爱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办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离婚,再与她结婚。

    有了这话,白慕梅也就不再难受,心甘情愿地与康云林偷偷来往着。有时畅想畅想灿烂的明天,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意。

    两人热恋的秋天,她去邻县演出,第三天,她刚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疯狂地热吻,推开门,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说实在受不了这相思煎熬,看不见她,他都快疯了,忍不住就赶过来了。

    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虚荣又是感动,真是极尽温柔,与他整夜缠绵。

    凌晨三点,她悄悄地打开门。剧团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楼回云县,秘书怕被别人看到,车停在街对面。

    白慕梅。恋恋不舍地与康云林分别,回到房间。剧团里负责道具、拍拍剧照的老商一脸诡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白慕梅是团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老商这些搞杂务的,她平时正眼都不会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脸一板,瞪着老商。

    老商拍拍床,

    “过来陪我。”

    “你脑袋毛病啦,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

    ”老商闲闲地晃着两腿,从身后拿出相机对着她示意了下,

    “把大家叫过来,我们一块去照相馆,看看刚刚有谁从你房间里出去的。”

    白慕梅脸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要干吗?”

    “你说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脸腮,

    “你和他什么样,待我也什么样。不然,我就把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县长还怎么在人前装得一本正经。告诉你,我有注意你们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给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们这样在一起算通j,捅出去,你演不成戏,他当不成官,j夫y妇,一块坐牢去。”

    老商是恐吓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吓得脑中一团迷糊,根本不敢去考虑真假,直紧张这事怎么捂下去,千万不能影响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时候,真傻呀,为了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别的男人j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动得不能自己,一压上去,就软瘫了。但他不放弃,鼓起勇气又来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泪如雨飞。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说一句,你这也有是证据,我能送你去吃枪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时,捏着纸团对老商说道。

    老商蓦地又变成了平时畏头畏脑的样,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机中的底片给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着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县,白慕梅把底片交给康云林,说了事情,康云林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说对不起她,他决定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离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为他这样的承诺,减弱了些。

    谁知,康云林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一个月之后,白慕梅发觉自己怀孕了。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没采取避孕措施,谁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内怀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没有见她,让严厉带了她去吃了饭,给她买了回程的车票,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现在才发觉妻子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县,她请了长假回老家。她发誓,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她去省城见康云林,那时间他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忐忑,四个月时,她有些后悔了,毕竟单身妈妈不好做,而且为康云林那样的负心男人值得吗?

    白慕梅。心里面不觉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产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

    女人想要不受伤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为你患得患失。

    她去医院做引产手术,医生说她体质弱,不适宜做手术。

    她无奈回了家。七个月时,孩子早产,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来到了这世上,象只小猫,只有四斤。当她妈妈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一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对龙凤胎接到文化大院时,她总觉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妇生的,那个儿子象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聪明温和,身上没一点老商夫妇的基因。

    现在,看着怀中的宝宝,她才知道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种。这孩子有一双和商明天一模一样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无泪,让妈妈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妈妈夜里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处观看。有人经过,扒开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摇摇头,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她妈妈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白慕梅看着脸哭得脸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烦,又是厌恶,感觉象是一块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价值不菲的裤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终抱着孩子回到了云县,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无人地经过。

    “你对他真不赖,连孩子也给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按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断定是康云林的,因为那时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恋中。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问。

    白慕梅从来没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老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发呕,由此,她对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几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

    “你就这么贼呀,他都走了,你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儿子。”

    “丫头片子就没用了?你是有儿子,长大了,象你这样,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听,来火了,

    “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们这个s狐狸精明白的。”

    两人的争执声被屋子里的商妈听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两手一c腰,对着白摹梅就骂开了。单骂白慕梅不够发泄,索性连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带上骂。

    白慕梅没力气理他们,抱着孩子直直进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门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了,商明天站在外面,

    “阿姨,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白慕梅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啪”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当白雁在病中时,她坐在小院里陪着白雁,康剑一脸严肃地向她提出请求,说白雁有权利知道亲身父亲是谁。

    她失神了好一会,落莫一笑,想起商明天被关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荡不已。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商明天从小对白雁异于常人的关爱,其实是血缘的吸引力。

    老商当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来赎的。

    她和康云林之间的纠结、恩怨,是白雁和康剑来赎的。

    每个人为犯下的错,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康云林的妻子高位截瘫、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绝症、白雁的痴颠。

    一切都是赎罪。

    现在一切落下惟幕,庆幸的是白雁和康剑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伤痛和不幸都象是为了他们的今天而作的铺垫。

    苦尽,甘终来,以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快乐。

    “你不觉得白雁的眼睛和谁很象吗?”白慕梅酸涩地倾倾嘴角,

    “同样的慧黠、同样的温和,看着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们。”

    康剑一怔,许久都没出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复、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转头看着对着手中一捧玫瑰纸屑发呆的白雁,

    “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以前,只以为他对她是血亲的关心,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彼此动了心。”

    康剑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挡住她看向白雁的视线,

    “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会动心?”白慕梅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