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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少妻,阳不举,从民间打听到偏方,便是这牛角精。手下的狗腿子们,强行要各

    县及省属农场进贡未去势的未交配过的健壮青年公牛,运进一个秘密场所,割角

    抽精,敲骨咂髓,供这高官食用,果然白发转乌,皱纹平复,yj与日俱增,直

    如一挺歪把子机关枪,横草千女如卷席。

    该说说我爹了,我爹伤未愈,视物本来就一片红模糊,突遭此变故,一时竞

    不知天南地北身在何处,只能先是趔趄奔跑,后来干脆团身抱头,如同绣球,在

    牛下翻滚。好在他穿着棉衣,耐得磕碰,没受什么大伤害。牛角被砍,牛停脚立

    住,我爹借机站起来,迅速将腰间麻绳子解开,脱离了与牛的牵连。但我爹随即

    就看到地上的半根牛角和牛头上的惨状,大叫一声,几乎昏晕过去。因为我爹已

    经说过,此牛是他唯一的亲人。亲人受此伤害,他心中如何不急,如何不痛,如

    何不气?他看到了杀猪人朱九戒:那张红光油光光光光的肥脸,全中国人民肚子

    里缺油水的年代里,只有这些当官的和杀猪的吃得如此油光满面,如此趾高气扬,

    如此洋洋得意,如此享受着幸福的生活,我爹单干,本来从不关心人民公社里的

    事,但这个人民公社的杀猪人,竟然一刀劈断我家的牛角,我爹大叫一声:我的

    牛啊——昏晕过去。我知道,我爹如果不是及时地昏晕过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捡起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刀,奋力向杀猪人那颗胖大的头颅劈去,接下来的后

    果将不堪设想。我爹晕得好。我爹虽然晕了,但牛苏醒了。牛角被砍断,其痛疼

    可以想象。牛哞吼一声,低着头,猛力往前,朝着那胖大的屠户冲去。在那一瞬

    间,吸引了我目光的,是牛肚皮上的脐口,那里有一束长约二十厘米的毛儿,宛

    如一枝狼毫巨笔,摇摆抖动,起承转合,仿佛在书写着梅花篆字。当我的目光离

    开这支神笔时,我看到,牛歪着头,把那只未被斩断的铁角,斜着刺人了朱九戒

    肥大的肚子。牛头不停地拱动着,牛角没到根部,然后它猛一甩头,如一座r山

    委地,朱九戒肚子上那个窟窿里,咕嘟咕嘟地涌出了一团团米黄色的脂肪。

    当众人逃散后,我的爹苏醒过来。我爹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捡起那柄大

    砍刀,护卫着独角牛,不言语,但那决绝的姿态,鲜明地向围拢上来的红卫兵们

    表示:誓与牛共存亡。红卫兵看着朱九戒那满肚子脂肪,回忆起这人倚仗着权势

    横行霸道的恶劣行径,心中其实都高兴得不行。

    于是,我爹得以牵着牛,提着刀,如同一条劫了法场的好汉,一步步走回家。

    此时,灿烂的阳光跑了,灰色的云团来了,一片片雪花,在小北风里飞舞着,降

    落到高密东北乡的大地上。

    第十八章巧手整衣互助示爱大雪封村金龙称王

    在那个三日一场小雪、五日一场大雪的漫长冬季里,我们西门屯通往公社与

    县城的电话线被大雪压断,那时县里的有线广播使用的是电话线路,电话不通,

    广播也就成了哑巴。道路被雪封住,报纸更没人来送。西门屯成了与世隔绝之地。

    你应该记得那年冬天的大雪。我爹每天早晨,都要牵着你到屯外去遛弯。如

    果碰上晴天,太阳冒红时,覆盖着冰雪的大地一片辉煌。我爹右手牵着缰绳,左

    手提着那把从杀猪人那里抢来的大砍刀。你们的嘴巴和鼻孔里喷吐着粉红色的热

    气,你嘴边的毛上、我爹的胡子和眉毛上,都结着霜花。你们迎着太阳向原野走

    去,地上的雪,被你们践踏,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

    我的重山兄弟西门金龙,凭着一股革命热情,充分发挥了他的想象力,领导

    孙家四兄弟——“四大金刚”——和一大群闲得无聊的毛头小子——虾兵蟹将—

    —当然也有许多爱看热闹的成年人,独立自主地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了第二年春

    归大地之时。

    他们在那棵大杏树上用木板搭了一个平台,杏树的枝权上拴上数千根红布条,

    犹如满树繁花。每天晚上,孙家老四名彪者就爬上平台,鼓着腮帮子吹号集合群

    众。那是一只很美的小铜号,号把上拴着红色缨络。孙彪初得了这支号时,天天

    鼓着腮帮子练吹,声音如同牛叫。到了春节前夕,他已经吹得很好。号声婉转抒

    情,多是民问流行的曲调。这是一个天才少年,学什么成什么。我哥指挥人在平

    台上架设了一门红锈斑斑的土炮,还在大院的围墙上挖出了数十个s击孔,s击

    孔旁边堆着卵石。虽然没有火器,但每天都会有手持红缨枪的少年站在枪眼旁边

    严阵以待。每隔几个小时,金龙就会爬上平台,用一架自制的望远镜向四处张望,

    俨然是一个观察敌情的高级将领。天气严寒,他的手指冻得犹如刚从冰水中洗出

    来的胡萝卜;腮帮子通红,恰似两个深秋的苹果。为了保持风度,他只穿着那件

    军装上衣和那条单裤,高高地挽着袖子,只是头上多了一顶土黄色的假军帽。他

    的耳朵上起了冻疮,流脓淌血;鼻子通红,不停地流鼻涕。他的身体状况不佳,

    但精神极佳;两只眼睛,始终放s着灼热的光彩。

    我娘看他冻成了这样,连夜给他缝了棉袄,为了保有司令的风度,棉袄是让

    互助帮助裁剪成军服样式。衣领上还用白丝线勾上了花边。但我哥拒绝穿棉衣。

    他严肃地说:娘,你不要婆婆妈妈的了,敌人随时都会进攻,我的战士们都在趴

    冰卧雪,我能自己先穿上棉衣吗?我娘往四周一看,发现我哥的“四大金刚”和

    那些铁杆喽哕们,也都穿着用染黄土布制成的假军装,一个个流着清鼻涕,鼻头

    冻得如山楂果儿。但那些小脸上,都是神圣庄严的表情。

    每天上午,我哥都会站在平台上,手拿着铁皮卷成的喇叭筒子,对着台下的

    喽哕,对着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对着被冰雪覆盖的村庄,拖着从“大叫驴”那里

    学来的伟人腔调,发表演说,号召革命小将们,贫下中农们,擦亮眼睛,提高警

    惕,坚守阵地,坚持到最后一分钟,等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与常总司令率领的

    主力部队会师。他的演说,不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胸腔里发出j鸣般的声

    音,咽喉里嚓啦啦地响,我们知道那是痰涌了上来,但司令站在平台上往下吐痰

    显然大煞风景,于是我哥就令人恶心地把涌上来的痰强咽下去。我哥的演讲,除

    了被他自己的咳嗽打断之外,还不时地被台下的口号声打断。领头喊口号的是孙

    家老二名虎者,他嗓门洪亮,略有文化,知道应该在哪些地方喊口号才能最得力

    地营造出热火朝天的革命气氛。

    有一天,大雪飘飘,犹如半空中撕开了一万只鹅毛枕头。我哥爬上平台,举

    起喇叭,刚要喊叫,突然摇晃起来,铁皮喇叭脱手,掉在平台上,弹落在雪地,

    紧接着,我哥一头就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众人愣了片刻,然后齐声

    尖叫,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候:司令怎么啦,司令怎么啦……我娘哭喊着从屋

    子里扑出来,天气寒冷,我娘披着一件破旧的羊皮袄,身体庞大,看上去如同一

    个粮食囤子。

    这件皮衣,是“文革”前夕我们屯那个当过治保主任的杨七,从内蒙古贩来

    的那批破皮衣中的一件。皮衣上沾着牛粪和羊奶干渍,散发着扑鼻的膻气。杨七

    贩卖皮衣,涉嫌投机倒把,被洪泰岳派民兵押送到公社派出所管教,皮衣被锁进

    大队仓库,等候公社前来处理。“文革”爆发,杨七开释回家,跟着金龙造反,

    成为批斗洪泰岳时最英勇的斗士。杨七极力巴结我哥,妄想担当西门屯红卫兵支

    队的副司令,遭到我哥的拒绝,我哥斩钉截铁地说:西门屯红卫兵支队实行一元

    化领导,不设副职。我哥内心里瞧不起杨七。杨七獐头鼠目,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满肚子坏水,属于流氓无产者一类,破坏性极大,只能利用,但不能重用。这是

    我哥躲在他的司令部里与他的亲信密谈时说的话,是我亲耳听到的。杨七谋职不

    成,情绪低落,勾结着锁匠韩六撬开大队仓库,把他那批皮袄搬了出来,摆在大

    街上拍卖。风高雪猛,房檐下的冰挂犹如锯齿獠牙,正是穿皮衣的天气。屯里的

    人聚集街头,翻弄着那些肮脏的皮衣,羊毛脱落,耗子屎滚出,腥臊烂臭,污染

    了冰雪和空气。杨七巧舌如簧,把一件件烂皮袄说成皇上穿过的轻裘。他捡起一

    件黑山羊皮的短袄,拍打着油腻的光板子,发出啪啪声响:听一听,看一看,摸

    一摸,穿一穿。一听如同铜锣声,二看如同绫罗缎,三看毛色赛黑漆,穿到身上

    冒大汗。这样的皮袄披上身,爬冰卧雪不觉寒!这样一件八成新的黑山羊皮袄,

    只要十兀钱,跟白拣有什么区别?张大叔,穿上试试,哎哟我的个亲娘舅,这皮

    袄,简直是那蒙古裁缝比量着您的身体做的,添一寸则长,减一寸则短。怎么着,

    热不热?不热?您摸摸脑门子,汗珠子都冒出来了,还说不热!八块?八块不行,

    不是看在老街坊的面子上,十五块我也不卖!就八块钱?大叔,让我说您句什么

    好呢?去年秋天我还抽了您两锅子旱烟,欠着您的人情呢!欠情不还,寝食不安。

    得了吧,九块钱,赔本大甩卖,九块钱,您穿走,回家先找条毛巾把头上的汗擦

    擦,别闪了风感了冒。就八块?八块五!我让让,您长长,谁让您大我一辈呢?

    换了别人,我一个大耳刮子把他扇到河里去!就八块,嗨,碰上您这样的生古角

    色,天王老子也没脾气,天王老子都没脾气,我杨七有啥脾气?算我输给您一玻

    璃管子鲜血,我是0 型血,跟白求恩大夫一个血型,八块就八块吧,张老汉,这

    次你可欠下我的情了。点数着那几张黏糊糊的钞票:五块,六块,七块,八块,

    好,皮袄是您的了。快穿回家给老婶子看看吧。我担保您在家里坐半个时辰,您

    家房顶上那厚厚的雪就化了,远看您家,房顶上热气腾腾,您家院子里,雪水淌

    成了小河,您家房檐上那些冰凌子,噼里啪啦地就掉下来了。这件皮袄,小绵羊

    羔皮,瞧,外边还挂着缎子表儿,这可是内蒙古最漂亮的那个姑娘贴r穿过的小

    皮袄,把鼻子靠近嗅嗅,什么味?一股大闺女味儿!蓝解放,回家去把你那个单

    干户老爹的钱包摸来,把这件皮袄买回家,送给你那个重山姐姐宝凤,她要穿上

    这样一件小羔皮,背着药箱子出诊,想想看,那是什么派头?漫天的飞雪,在距

    离她头顶三尺处就化了!这样的羔皮,简直就是一个小火炉子,把j蛋包在里边,

    用不了一袋烟工夫就熟了。十二块钱,蓝解放,看在你姐给我老婆接过生的份儿

    上,这件小羔皮,半价卖给你,换了别人,没有二十五块钱,连一根毛也拔不走。

    怎么?不想买?哈哈,蓝解放,我一直把你当小孩,其实你也是大小伙子了,看

    看,嘴唇上冒出胡子来了,下边呢?男孩十七八,d毛胡子一起扎。男孩十七八,

    j巴如牛角!我知道你对黄家那对姊妹花有意思,但新社会新国家,一夫一妻是

    国法,互助合作你只能选一,不可能同时娶俩。如果是西门闹的年代当然可以,

    西门闹一夫三妻,外边还有相好的。脸红什么?噢,牵扯到你娘了,没事没事,

    你娘也是受害者。你娘养大你不容易,我看,你就把这件小羊羔皮袄买回去孝敬

    你娘吧。你娘是个善良人,想当年身为西门家的姨太太,叫花子上门都是她亲自

    打发,出手大方,一次两个白面饽饽。这事儿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如果是买给

    你娘,我再落落价,十块钱,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十块钱,跑着回家拿钱,

    我给你留住这件。小老弟,要是换上金龙那个杂种来买,我一百也不卖。什么支

    队司令,这是关着大门起国号,自己封自己!老子稀罕他那个破副司令?老子自

    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横扫千军如卷席!人群外一声呐喊:红卫兵来了!

    我哥金龙在前雄赳赳,“四大金刚”两旁护卫气昂昂,后边簇拥着一群红卫

    兵闹嚷嚷。我哥腰问多了一件兵器,从小学校体育教师那里征来的发令枪,镀镍

    的枪身银光闪闪,枪身的形状像个狗j巴。“四大金刚”也都扎着皮带,用生产

    大队里那头刚刚饿死的鲁西牛的皮制成,生牛皮,半干不湿,带着牛毛,散着腥

    气。“四大金刚”的牛皮腰带上悬挂着四支盒子枪,是我们村戏班子演戏用过的,

    是巧手木匠杜鲁班用榆木雕刻而成,外面刷了黑漆,形象十分真,如果落到土

    匪手里,完全可以用来劫道。孙龙腰问悬挂那支,后部被掏空,安装了一根弹簧,

    一根撞针,装上黄色火药制成的火帽,可以发出比真枪还要清脆的响声。我哥那

    支枪,使用火药纸,一勾扳机,连发两响。在“四大金刚”背后,那些喽哕们,

    都扛着红缨枪,枪头子都用砂轮打磨得锃亮,锋利无比,扎到树里,费很大的劲

    才能拔出来。我哥率领队伍,快速推进。大雪洁白,红缨艳丽,形成一幅美丽图

    画。队伍距离杨七的烂皮货拍卖场所约有五十米时,我哥从腰问拔出发令枪,对

    空击发,啪!啪!两股白烟在空中飘散。我哥下令:冲啊,同志们!一群红卫兵

    就端着红缨枪,口喊杀杀杀,响声震云霄,路上的雪被踩成泥浆,发出噗哧噗哧

    的声响,转眼间就冲到眼前。我哥做了一个手势,红卫兵就把杨七和十几个想买

    皮袄的人包围在核心。

    金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其实内心寂寞,很想加

    入他的红卫兵。他们神秘而庄严的行动,激动着我的心。尤其是“四大金刚”那

    四支驳壳枪,尽管是假的,但十分神气,令我心痒。我求姐姐帮我向金龙转达我

    想加入红卫兵的愿望。他对我姐说:单干户是革命的对象,没资格加入红卫兵;

    只要他牵着牛加入人民公社,我马上吸收他,并委任他为小队长。他的话声音很

    大,不用姐姐转达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入社尤其是牵着牛入社,不是我一个人

    说了算的事。因为自从那天集市上出事之后,爹就没说过一句话。他的眼睛直直

    地,脸上的表情痴呆蛮横,提着把大砍刀,仿佛随时都要跟人拼命。牛被砍去半

    只角,也变得痴痴呆呆,y沉着眼睛,斜着看人,肚腹起伏,低沉呜叫,仿佛随

    时都会用那根独角将人开膛破肚。爹和牛所居牛棚,成了大院里一个无人敢进去

    的角落。我哥领着红卫兵在院里天天折腾,敲锣打鼓,试验土炮,斗坏人喊口号,

    我爹和牛,似乎都充耳不闻。但我知道,只要有人,胆敢侵入牛棚,必将引出一

    场血案。在这种状况下,要我拉牛人社,爹答应了牛也不会答应。我跑到大街上

    看杨七拍卖皮袄,实在是闲得无聊。

    我哥抬起胳膊,用发令枪指着杨七的胸脯,打着哆嗦命令:把投机倒把分子

    抓起来!“四大金刚”奋勇上前,用驳壳枪从四个角度抵着杨七的脑袋,齐声喊

    :举起手来!杨七冷笑着说:爷们,弄了几块榆木疙瘩来吓唬谁呢?有本事你们

    就搂火,老子甘愿壮烈牺牲殉河山!孙龙勾了一下扳机,一声巨响,一股黄烟腾

    起,驳壳枪把子被震断,孙龙的虎口被震出了血,空气中弥漫着硝磺气味。杨七

    突受惊吓,小脸干黄,半晌,才打着牙巴鼓,看着胸前棉衣上被火药燎出的窟窿,

    说:爷们,你们还动了真格的了!我哥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暴力。杨七道

    :我也是红卫兵。我哥说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你是杂牌红卫兵。杨七还要争

    辩,我哥让孙家四兄弟把他押回司令部批斗,然后又命令红卫兵,将杨七摆在路

    边草垛上的皮袄全部没收。

    批斗杨七的大会连夜举行,院子里点上了一堆劈柴,劈柴是强迫村里的坏人

    把自家的桌椅板凳劈碎送来。有许多珍贵的紫檀、花梨木家具就这样毁掉了。院

    子里每天晚上都点着篝火斗人,把房顶上的雪全都烤化了。地上流淌着乌黑的泥

    浆。我哥知道村里能征集的劈柴有限,突然心生一计,喜上眉梢。他曾经听屯子

    里闯过关东的虎疤脸冯驹说,松柏含油脂,鲜木头也能点燃。于是我哥就派红卫

    兵押着屯子里的坏人去小学校后面砍松树。一棵棵的松树,被屯子里那两匹瘦马

    拉着,拖到司令部外的大街上。

    斗杨七,批判他搞资本主义,批判他辱骂革命小将,批判他妄图成立反动组

    织,拳打脚踢一顿,轰出大院。那批皮袄,被我哥分发给值夜班的红卫兵。自从

    革命潮起,我哥就一直和衣睡在原大队办公室,即现在的司令部里。“四大金刚”

    和十几个亲信喽哕一直陪着他。他们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地铺,地铺上铺了麦秸

    草和两张苇席。有了这几十件皮袄,他们夜里就舒坦多了。

    让我们接着前面扔下的话头说:我娘披着一件大皮袄,犹如一个粮食囤子移

    动出来。那件羊皮袄是我哥发给我姐穿的,因为我姐首先是红卫兵们的医生,然

    后才是屯里的医生。我姐孝顺,把这件皮袄给我娘御寒。我娘扑到我哥跟前,跪

    下,托着我哥的脖子哭叫: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我哥满脸青紫,嘴唇干裂,

    耳朵上流脓淌血,仿佛是个烈士。你姐呢?你姐呢?我姐去给陈大福老婆接生去

    了。我娘哭嚎着:解放,好儿子,快去叫你姐姐回来……我看看金龙,看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