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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们从上午缠绵到下午,死过去又活过来。小屋里潮湿闷热,汗水湿透了床

    单,我们的头发都像刚被大雨淋过一样。我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看着她的

    眼睛在幽暗中不时因为动情而放出的磷火般的光芒,悲欢交集地说:“苗苗,我

    的苗苗啊……即便我现在死了,我也知足了……”

    她的已经肿胀发红、并渗出血丝的嘴唇又堵住了我的嘴,她的双臂又死死地

    缠住了我的脖颈,我们又一次沉溺在生死交界处。我想不到这个瘦弱的女孩体内

    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爱情能量,我也想不到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男人竟然能配

    合着她在爱的惊涛骇浪中搏击。就像莫言在他的小说里写的那样:“有一种爱,

    是c在心上的尖刀。”但这还不够。有一种爱,能让心脏破碎;有一种爱,能让

    头发里渗出血y;沉溺在这样的爱情当中,宽容的人们,能否原谅我们?就这样

    做着爱爱着她,我已经消解了对那些蒙上我的眼睛把我拖到黑屋子里毒打的凶手

    们的仇恨,它们只是让我的一条腿受了骨伤,其他部位都是皮r伤,他们打人的

    技巧十分高明,好像一帮手艺高超的厨师,根据客人的要求煎烤牛排。我不但消

    解了对他们的仇恨,我也消解了对那些为我预定了这场毒打的人的仇恨。我是该

    打,如果我没遭受那样的毒打而得到与春苗这样的深恋酷爱,我会问心大愧,我

    会惶惶不安。因此,打手们和打手的主顾们,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们,感谢啊,

    谢谢……谢谢……从春苗的珠光闪烁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脸,从她的吐气如

    兰的嘴巴里,我听到了同样的话语,她也断断续续地说:谢谢……谢谢……

    ——学校宣布放假,学生欢欣鼓舞。这造成巨大损失也暴露严重问题的自然

    灾害,在孩子们眼里是热闹和新奇,在孩子们心中是兴奋和好玩。一千多名凤凰

    小学的学生在人民大街上散开,使已经混乱不堪的交通更加不堪混乱。正如你所

    述说,那天早晨,街上散布着腮部开合、尾巴抽动、肚皮银白、巴掌大小生命力

    顽强的鲫鱼,也有一些离水片刻即身亡的鲢鱼,还有一些杏黄色的胖大泥鳅,它

    们身处淤泥,正是得意之处。更多的是那些核桃般大小的蛤蟆,他们漫无目标地

    在马路上跳来跳去,有的试图从街道的左边蹦跳到街道的右边,有的却从街道的

    右边奋力地向街道左边逃窜。起初还有许多居民提着塑料桶或是塑料袋在马路上

    捡拾鱼类,但很快,那些捡到了鱼的人,又匆匆忙忙地从家中把鱼提出来,倾倒

    在就近的河沟中,或者干脆倾倒在马路上。那天县城内凡是有车辆行走的街道上,

    都进行着残酷的屠杀,压到死鱼的声音令人心悸,狗也心悸,而压死蛤蟆的声音,

    则令狗不得不一次次屏住呼吸、闭住眼睛,因为那声音犹如肮脏的箭,直s进我

    的鼓膜。

    雨时下时停,停雨时偶尔会有潮湿的阳光从云缝里s出,整座县城都冒着湿

    热的蒸气,死物们开始腐败变质散发臭气。这样的时刻最好躲回家去。但你儿子

    没有回家的意思,他也许是想借着在混乱的县城里漫无目的的漫游而减轻内心的

    压力吧?好吧,我就跟着他。我遇到十几条熟识的狗,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汇报

    着在这场灾难中我们狗类受到的损失。死了两条狗,一条是火车站饭店后院里那

    条狼犬,它是因墙壁倒塌被砸死,另有一条是河边木材批发市场那条长毛猎犬,

    它因不慎落水被呛死。听到这消息,我对着它们不幸遇难的方向长吠两声,寄托

    我的哀思。

    我跟随着你儿子,不知不觉地又到了新华书店大门外。一群群的孩子涌进书

    店。你儿子没有进去。他的蓝脸看上去又冷又硬,仿佛一块瓦片。在这里我们看

    到了庞抗美的女儿庞凤凰。她穿着一件橘黄色的塑料雨衣,一双同样颜色的半高

    勒橡胶雨鞋,宛如一团耀眼的火苗。一个年轻的、身材健壮的女子跟随在她的身

    后,那显然是她的保镖。在她们身后,跟随着毛儿洁净的狗三姐。她小心翼翼地

    躲避着地上的污水,但爪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你儿子和庞凤凰目光相遇,

    她愤恨地啐出一口唾y,吐到你儿子面前。她恶狠狠地骂道:“流氓!”你儿子

    的头像脖子后边挨了一刀似的低垂到胸前。狗三姐对我龇龇牙,脸上挤出一个神

    秘的表情。大约有十几条狗聚集在新华书店门前。由狗接送孩子上学,是县城新

    近兴起的事情,这都是因为我以无比的忠诚和勇敢树立了榜样。但我与这些狗保

    持着距离。其中有两条曾经与我交配过的狗,拖着松松垮垮的乃子上前来与我套

    近乎,我的冷淡让它们讪讪而退。有十几个低年级的小学生在玩一种残酷而恶心

    的游戏,他们在街上寻找那种浅绿色的蛤蟆,用枝条轻轻抽打它们,它们的肚子

    慢慢地鼓起来,状如皮球,然后他们便用砖头砸爆它们。这样的声音使我难以忍

    受。我叼着你儿子的衣襟,向他表达回家的愿望。你儿子跟随着我走了十几步,

    突然又停下来,他的脸因激动而蓝如碧玉,他的眼里盈着泪水。他说:“狗,我

    们不回家,你带我去找他们!”

    ——我们在做a的间隙里,因疲劳而进入半梦半醒状态。在这种状态中我们

    的手也是互相抚摸着。我感到手指发胀,指肚上的皮肤磨得如丝绸一般淡薄而光

    滑。她在半梦半醒中呻吟着,说了一些诸如:“我爱的就是你的蓝脸,我从见你

    第一眼时就迷上了你,莫言第一次带我去你办公室时我就想与你做a”之类的痴

    语。她甚至还非常孩子气地用手捧着自己的茹房给我看,“你看呀,它们为你长

    大了……”在全县干群奋战抗灾的时刻,我们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的确是不

    合时宜,甚至可以说是可恨可耻,但这是事实,我不能对你隐瞒。

    我们听到了门板和窗户上发出的响声。我们也听到了你的吠叫。我们曾发誓

    说即便是上帝来敲门也不理睬,但你的吠叫,却如一道无法违抗的命令,使我急

    欲爬起来。因为我知道与你在一起的还有我的儿子。我受伤很重,但做a是治伤

    的良方,我竟然手脚麻利地自己穿上了衣服。虽然我腿软头晕,但我没有跌倒。

    我帮助已经如同抽掉了全身骨头的庞春苗穿好衣服,并粗略地拢了拢她的头发。

    拉开门,一道湿热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随即便有一团黑糊糊的稀泥,如

    同一只癞蛤蟆,迎着我的面飞来。我没及躲闪,潜意识里也不想躲闪,那团淤泥

    就响亮地击中了我的脸。

    我用手指抹去脸上的臭泥,左眼里进了泥沙,沙涩刺痛,右眼尚能视物。我

    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儿子和冷漠的狗。我看到这间宿舍的窗户上、门板上全是淤泥,

    而门前那片脏水中已经被挖出一个大坑。我儿子背着书包,双手沾满淤泥,身上

    和脸上都溅满泥点儿。他的表情应该是愤怒,但眼睛里不断地涌着泪水。我的眼

    泪夺眶而出,我感到似有千言万语可对儿子解说,但我只是牙痛般哼哼了一声:

    “儿子,你甩吧……”

    我向门外跨了一步,手扶着门框防止跌倒,闭上眼睛,承受着我儿子的泥巴。

    我听到他在我面前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团团又臭又热的污泥携带着风声,对着我

    飞来。有的端端正正地砸在我的鼻梁上,有的正正端端地击中我的额头,有的糊

    到我的胸脯上,有的碰到我的肚腹处。有一团坚硬的、显然是裹挟着破碎瓦片的

    泥巴击中了我的生殖器,这一下沉重的打击使我呻吟一声,痛苦地弯下了腰,双

    腿软弱,我蹲下了,然后又坐下了。

    我睁开眼睛,因为泪水的冲洗,此时我双眼都能视物。我看到儿子的脸像炉

    火中的皮鞋底一样扭曲着,手中的一块大泥巴落在地上。他“哇”的一声哭了,

    然后双手捂着脸跑走了。狗对我狂叫几声,跟着我儿子跑走了。

    在我作为我儿子的一个泄愤目标站在门前忍受着泥巴袭击时,庞春苗,我亲

    爱的人,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我儿子袭击的是我,但她的身上也溅满了污泥。她

    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来,低声对我说:“哥哥,这是我们应该承受的……我

    很高兴……我感到我们的罪轻了一些……”

    在我儿子用泥巴袭击我的过程中,新华书店办公楼二层的廊道上,站着几十

    个人。我认出了他们和她们是新华书店的领导和职工。其中有一个姓余的小个子,

    为了提拔副经理,曾经托莫言找过我。他手中端着一架沉重的高级照相机,从不

    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用不同的镜头,全面地记录下了我的狼狈相。后来莫言

    把拍摄者精选出来的十几张照片拿给我看,我感到非常震惊。那确实是些可得世

    界摄影大奖的作品。无论是我脸部被泥巴击的那张,还是我满身满脸黑泥而庞春

    苗身上基本上还没沾泥、但脸上显露出悲怆表情的那张特写,都对比鲜明构图均

    衡;无论是我被击中生殖器痛苦弯腰,而庞春苗面带惊恐表情弯腰扶持的那张,

    还是忍受袭击的我与庞春苗、泥土已经出手但正保持着掷抛姿势的我儿子、狗蹲

    在一旁目光迷惘地看着这一切的那张;都可以用诸如“惩罚父亲”、“父亲和他

    的情妇”之类的题目命名之,然后触目惊心地进入经典摄影作品的行列。

    有两个人从办公楼廊道上下来,畏畏缩缩地走到我们面前。我们看清了他们,

    一个是书店的党支部书记,一个是书店的保卫股长。他们对我们说话,眼睛却看

    着别的方向。

    “老蓝……”支部书记似乎为难地说,“真是非常抱歉,但我们也没有办法

    ……你们最好从这里搬走……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在执行县委的决定……”

    “不必解释了,”我说,“我明白,我们马上就会搬走。”

    “另外,”保卫股长吭吭哧哧地说,“庞春苗,你被停职检查了,请你搬到

    二楼保卫股办公室,我们在那里为你准备了床铺。”

    “停职可以,”春苗说,“但检查是办不到的,我不会离开他一步,除非你

    们杀了我!”

    “理解万岁,理解万岁,”保卫股长说,“反正我们是把该说的都对你说了。”

    我们互相扶持着,到了院中那个水龙头前。我对书记和股长说:“非常抱歉,

    还得用一下你们的自来水洗一下脸上的泥巴,如果你们不同意……”

    “什么话,老蓝,”支部书记高声道,“那我们也太小人了,”他警惕地往

    周围看看,说,“其实,你们搬不搬都与我们不相干,但我还是劝你们及早搬走,

    ‘大掌柜’的,这次可是火大了……”

    我们洗干净脸上、身上的污泥,在楼上诸人的偷窥下,进入春苗的这间狭窄

    潮湿、墙壁上生满霉点的宿舍。我们拥抱着,亲吻了几分钟。我说:“春苗……”

    “你什么都不要说,”她打断我的话,平静地说,“无论是爬刀山还是跳火

    海,我都跟随着你!”

    ——重新开学的第一天早晨,你儿子与庞凤凰在学校门口相遇。你儿子别过

    脸去不看她,她却大模大样地上前来,用掌尖拍拍你儿子的肩头,示意你儿子跟

    她走。她停在学校大门东侧一棵法国梧桐后,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

    “蓝开放,你干得真棒!”

    “我干什么啦?我没干什么……”你儿子嗫嚅着。

    “还谦虚什么?”庞凤凰道,“他们向我妈妈汇报时,我都听到了。我妈妈

    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就该这样修理修理他们!”’你儿子

    转身就走,庞凤凰伸手扯住了他,抬脚踢了他的腿肚子一下,生气地说:“你跑

    什么?我还有话要说呢!”

    这个小妖精长得精致而美丽,宛若一件巧夺天工的牙雕。她的小胸脯犹如蓓

    蕾初绽,少女的美丽无法抗拒。你儿子表面上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但心里早

    已缴械投降。我不由得长叹一声:父亲的浪漫戏剧正在轰轰烈烈地演出,儿子的

    浪漫故事又处在萌芽状态。。

    “你恨你爸爸,我恨我小姨,”庞凤凰说,“她仿佛是我外公外婆抱养的,

    对我们一点也不亲。我妈妈、我外公、我外婆,把她关在屋子里,轮番劝说了她

    三天三夜,让她离开你爸爸,我外婆都给她跪下了,她就是不听。然后她就跳墙

    跑了,去找你爸爸浪去了!”庞凤凰咬着牙说,“你惩罚了你爸爸,我要惩罚我

    小姨!”

    “我已经不想理睬他们了,”你儿子说,“他们是一对狗男女!”

    “对,没错!”庞凤凰道,“他们是一对狗男女,我妈妈也这么说。”

    “我不喜欢你妈妈!”你儿子说。

    “你竟敢不喜欢我妈妈?”庞凤凰捅了你儿子一拳头,恨恨地说,“我妈妈

    是县委书记,我妈妈胳膊上扎着吊针,坐在我们校园里指挥抢险救灾!你们家没

    有电视吗?你没从电视上看到我妈妈咳嗽吐血了吗?”

    “我们家电视坏了,”你儿子说,“我就不喜欢她,你怎么着?”

    “呸!你是嫉妒!”庞凤凰道,“你这个小蓝脸,小丑八怪!”

    你儿子猛地抓住了庞凤凰的书包背带,使劲地往前拽了一下,然后又往后推

    了一把。庞凤凰的身体碰在法国梧桐树干上。

    “你把我弄痛了……”庞凤凰说,“好啦好啦,我再也不叫你小蓝脸了。我

    叫你蓝开放。咱们小时在一起待过,老朋友了,对不对?我要惩罚我小姨,你必

    须帮我完成这个计划。”

    你儿子继续往前走。庞凤凰跳到他面前,瞪着眼睛说:“你听到了没有?!”

    ——我们当时并没有想到要远走他乡,我们只是想找一个僻静地方避避风头,

    然后通过法律程序,解决我的离婚问题。

    驴店镇新任书记杜鲁文原是县供销社政工科长,我的继任者,也是我的铁哥

    们儿,我在长途汽车站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求他帮我找一间僻静的房子,他略有

    迟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没有坐公共汽车,而是悄悄地溜到县城东南方向

    那个坐落在运粮河边的名叫鱼疃的小村庄,在河边小码头上,租了一条小木船,

    顺流而下。船主是个面孔清癯的中年妇女,有两只大大的、鹿一样的眼睛,船舱

    里有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为了防止男孩爬出船舷,少妇用一条红布带子,一端

    拴着他的脚脖子,一端拴在船舱隔板的格子上。

    杜鲁文亲自开车,在驴店镇小码头上迎接我们。他把我们安排在镇供销社后

    院的三间房屋里。镇供销社受个体经营者冲击,已经基本垮台,职工多半去自谋

    职业,只留下几个老人看守房屋。我们居住的空屋是原供销社书记住过的,此人

    已进县城养老,房中一应家什俱全。杜鲁文指指那一袋子面粉、一袋子大米、两

    桶食油和一些香肠、罐头之类的食品,说:“你们就在这里猫着吧,缺什么东西,

    往我家里打电话,千万不要随便出来,这里是庞书记的包片,她经常搞突然袭击

    杀过来。”

    我们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幸福生活。我们除了做饭、吃饭,然后就是拥抱、接

    吻、抚摸、做a。我不得不惭愧但坦率地告诉你,因为我们仓惶出走,根本没带

    换洗衣服,所以我们大部分时间是赤身l体。赤身l体做a是正常的,但当我们

    每人捧着一个碗,赤身l体对坐喝粥时,荒诞和滑稽的感觉就产生了。我自我嘲

    讽地对春苗说:“这里就是伊甸园。”

    我们白天和黑夜不分,梦境与现实混淆。有一次,我们在做a过程中沉沉睡

    去,春苗猛地推开我坐起来,惊恐不安地说:“我梦到船上那个小男孩了,他爬

    到我的怀里,叫我妈妈,要吃我的奶。”

    ——你儿子无法抵抗庞凤凰的魅力,为了协助她去完成惩罚庞春苗的计划,

    他在你妻子面前撒了谎。

    我追随着你与庞春苗混合在一起的那条双股绳子般的气味线,他们跟随着我,

    丝毫不差地沿着你们走过的路线来到了鱼疃码头。我们上了那条小船,船主是一

    个生着两只鹿眼的中年妇女,船舱里拴着一个只穿一件红兜肚的黑胖男孩。见我

    们上船,男孩非常兴奋。他揪住我的尾巴往嘴里塞。

    “去哪里啊?”女船主站在船尾,手扶橹把,亲切地问我们,“二位同学。”

    “狗,去哪里?”庞凤凰问我。

    我对着大河下游吠叫两声。

    “往下走。”你儿子说。

    “往下走也该有个去处啊。”女船主道。

    “你只管往下摇,到时候狗会告诉你的。”你儿子自信地说。

    女船主笑了。船到中流,逐浪而下,犹如飞鱼。庞凤凰脱掉鞋袜,坐在船舷

    上,把两只脚伸到水里。两岸浅滩上的红柳丛连绵起伏,不时有成群的鹭鸟在柳

    丛中飞翔。庞凤凰唱起歌来。她嗓音清脆,歌声出喉,宛如串串银铃碰撞。你儿

    子嘴唇哆嗦着,偶尔也从口中进出一两个孤独的字眼。他显然也熟知庞凤凰所唱

    歌曲,但是他开不了口。那男孩笑容满面,咧开已经生出四颗牙齿的嘴巴,流着

    口水,咿咿呀呀地跟着唱。

    我们在驴店镇小码头上了岸。庞凤凰极其大方地付了船钱。因超出原定船价

    太多,那鹿眼女人显得惶惶不安。

    我们准确地找到了你们藏身的地方。敲开门后,我看到你们脸上那羞愧和惊

    恐的表情。你狠狠地盯我一眼,我尴尬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