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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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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通了方向明的电话,让他过来一下。

    方向明很快就过来了。

    林家伟示意他坐下后,说:“王总编写的那篇黄市长感谢新闻界批评的报道你看了没有?”方向明说:“看过了。”

    林家伟说:“那篇稿子写得很艺术,看来黄市长并没有受报纸批评的影响,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调离金都的。”

    方向明说:“很难说。《中国xx报》在全国影响那么大,况且各大报纸都纷纷作了转载,领导与老百姓都在关注这一事态的发展,黄市长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在金都久待的。至于王总写的那篇报道嘛,无非是好让黄市长下个台阶,稳定一下情绪而已。”

    林家伟学着陈部长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心想,这方向明还不完全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他还是有一定的政治头脑和政治敏锐性,不免又看重了他一层。但他又觉得有些话不宜在他面前说透,点到为止。就好比陈部长向他说什么时,从不明说,只要稍许暗示一下,他就会心领神会。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你把那件事儿做砸了,或者露了什么馅儿,你也很难牵扯到别上,你也很难说我是受了某某某的旨意去做的,或者谁谁谁让我这么干的,到时,一切后果你去承担。倘若事情按着预期的目的达到了,彼此心照不宣,也无需明说,这样可免去了许多尴尬。

    林家伟沉吟了半晌,才说:“陈部长其实很看重你的,事实上,我们班子也应该配备像你这样懂业务、善管理的干部,这个意思我也向有关领导反映过,但是,我看王总没有那个打算,这事儿,你自己也得主动一点嘛。”

    林家伟这一段话可谓点得恰到好处,既给他给了希望,又给他设置了障碍,就看他怎么逾越这个障碍。

    方向明说:“林总,有你这句话我感激不尽。士为知己者死,你林总这么看重我,这是我的福气,以后有啥事你尽管吩咐。但是,我知道,除非你林总能再上一个台阶,也许有我方向明的希望,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家伟说:“也不能说没有希望,王总那里你不好说,我可以去做做工作嘛。”

    方向明摇了摇头说:“谢谢林总,没用的。我太了解他了,即使让那个编制空着,烂掉,他也不愿意提我,他怕他的权力过分的分散。但是,他只想到了这一点,却忽略了另一点,他不知道他在经济问题上的好几处马脚让别人发现了。他以为权力集中了,独断专行了,就诡秘了,恰恰相反,那样只能越发引起人们的猜疑、越发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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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节:绝路(48)

    林家伟又噢了一声说:“这我还不知道,我一直认为他很廉洁。”

    方向明说:“主要是你分管宣传,财务上你不管也不过问,当然不知道。我在办公室待着,时间一长,总会知道一些的。比如,大前年,他私自驾车同丁雯到西部度假村去玩,途中将一个农民撞伤住院,仅住院费就花去了一万八千多元。农民被撞断了四根肋骨,还撞断了一只胳膊,农民家里不饶,报社只好出5万元私了了。去年审计局普查时查出了这笔支出,审计人员问我这起车祸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当时我回答不上。事后问起老仇,老仇有些含糊其辞,我就不客气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花费了六七万元,也不能全让报社承担呀,况且,你究竟是办私事还是办公事,报社里谁知道?这个事儿应该上次会议,让大家讨论讨论,我认为你个人也得承担一些经济损失。’经我这么一说,老仇顶不住了,才向我说了实话。”

    林家伟听完真是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儿,他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可见,司机老仇、财务人员都是与王一飞相通的。

    方向明接着又说:“还有两大笔广告款他收了之后没有入账。一笔是军区性病专科的2万元,另一笔是西部度假村的1万8千元。仅这两笔已经够他受得了。”

    林家伟一听,简直不敢相信,王一飞竟敢如此大胆?广告这一块所用的人员都是王一飞的亲信,哪笔广告款收没收来,收回来了入没入账他方向明怎能知道?是谁跟他透露了实情?这不免使他对方向明的结论持怀疑的态度,就说:“这些事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可靠吗?”

    方向明诡谲地一笑说:“可靠。这是广告部的小马告诉我的。”

    林家伟微微皱了一下眉。小马,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媳妇,在广告部负责开票。她不是王一飞一手从外单位调进来安排在广告部的吗?据人们私下说,她与王一飞过去来往很密,可能有男女方面的说不清的东西。既然他们有这一层关系,她怎能泄王一飞的秘密?猛然间,他记起一次中午他在办公室休息,躺了一会儿去上厕所,看见小马像一条泥鳅一样迅速地滑进了方向明的办公室,虽然小马没有看到他,他却看到了小马的背影。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笑,莫非是丁雯的出现,使王一飞冷待了小马,方向明乘虚而入,与小马有了那层关系,才从小马口中套出了实话?方向明又说“小马说,那两笔广告都是王总编先后安排的,并说等做完广告再收费。等做完广告后,小马先给性病专科打电话催缴广告费,没料到专科的负责人却说,款子一共两万元,分两期早就缴给你们了。小马就问,缴给谁了?回答说缴给了王总编。小马的脑子反应也快,就马上说,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是不是你们没要发票?回答说,我是个体户用不着要发票,所以为了想让你们多优惠些,就没有要发票。小马随后又给西部度假村也打过类似的电话,回答都是缴给了王总编。小马对此很作难,向王总提说吧,太难为情,不说吧,倘若以后出了问题怕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就向我讨主意,我说,这事儿就这么瞒着吧,无论对什么人你都不要说。现在,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年了,报社里恐怕再没有人知道。”

    林家伟又“噢”了一声,这次从语态上把握得很好,很像陈部长。然后便道:“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要是真的这样,不要说开除党籍,撤销职务了,判刑都够了。”

    方向明说:“我要坏事,早就把他告到纪委了,但是,我总是心太软,觉得他要是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也就行了,可是,他这个人私欲太强了,恨不能把报社内大大小小的权力都集中到他的手中,把所有的好处都一个人捞上。我早就想着给你汇报汇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该怎么办,一直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

    林家伟说:“怎么办?不是很清楚的嘛?这是违背党籍国法的事儿呀,不是我们向他提个建议就能解决了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向明说:“我明白了,林总。该怎么做我会怎么去做的。不要说别的,为了捍卫报社的利益,我也必须那样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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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节:绝路(49)

    林家伟说:“也许,你的转机将从这里开始。”

    方向明笑了笑说:“但愿彼此彼此。”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林家伟突然接到了女儿莎莎的电话。

    莎莎说:“爸爸,我好想你,晚上回家吃饭,好吗?”

    林家伟说:“莎莎,你好吗?爸爸也很想你,不过,晚上我不能回来吃了,单位上有个应酬,明天我陪你吃午饭,好吗?”

    放下电话,随着一股血脉亲情的暖流从心头滑落之后,沉淀在心底的却是一番苦涩难挨的滋味。这种滋味中既有对女儿牵肠挂肚的眷念,同时也有对妻子无法更改的厌烦。你不是跑到你娘家住去了吗?你不是以为离开了你别人就无法生存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一想起那个家,一想起张桂花,原本是好端端的心情,一下变得沮丧起来。

    晚上,他要做东回请马车、肖燕、李堂和和王菲菲。本来,他早该请的,主要是李堂和的破事儿太多,耽搁了几天。

    晚餐安排在悦宾美食娱乐中心。林家伟事先已给李堂和、王菲菲讲好了的,一切费用由他来付,如果谁阻止了他付账,他将永远不再进悦宾的门。

    酒至半酣,马车醉眼蒙地端起酒杯说:“这杯酒,我要单独敬给肖燕,你风尘仆仆地从古城西安跑来看我,很使我感动,明天一早,你又匆匆忙忙地踏上归程,又让我情思千里。这杯酒,就算为你饯行吧。”说着一扬头喝了下去。

    肖燕也很爽快地一扬头,将一杯白酒灌进肚中。

    大家不觉诧异,看这两位搞艺术的真有点怪怪的。

    林家伟说:“肖燕为何急着要走?既然来了,何不多待几日?”

    肖燕诡谲地一笑说:“一星期的假已经到了,必须得回去。”

    豆豆说:“这一去,不知何日再到金都来?”

    肖燕说:“不知道,也许一两个月,或着一两年后,也许,这辈子也不再来了。”说着便举起酒杯,有点泪光闪烁地说:“来,我敬大家一杯。感谢林总编、李经理、王经理、豆豆对我的热情款待,以后有空上西安来一定不要忘了西安还有个肖燕。来,干!”

    林家伟说:“还有马车呢?”

    肖燕说:“待会儿我单独敬。”

    大家干了之后,肖燕又端起一杯,对马车说:“你是我非常尊敬的诗人,在我还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已经认识了你的诗,读着你的诗,曾使我心潮澎湃,激动万分,抑或芳心春动,意象万千。没想到,当我走近你的时候,你却变了,你放弃了你天才的诗情,却致力于周易八卦的研究。不客气地说,马车,你使我很失望。这杯酒,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回你自己,当我再读到你的新诗,能够打动我的新诗,也许我就会突然出现在了你的眼前。”说完举杯饮了。马车说:“为了你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定要找回我的诗情,找回我的过去。”说完喝光了杯中酒。

    大家都被这种气氛弄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马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一个人,一个跋涉着的男人,其实很需要一个伟大女性的爱抚与支持,而事实上,一些传世的精品,都是由伟大的恋情而引发的。比如陆游年轻时与表妹唐婉相爱成婚,二人情深似海,鱼水相依。可陆游的母亲偏偏容不下这个媳妇,非要陆游休妻不可。在那种封建家长制的时代,陆游无法违抗母命,只好与唐婉分了手。

    时光荏苒,一别十年。一日,陆游在浙江绍兴沈园偶然与唐婉相遇。往事依稀,离情别愁,一下涌上心头,唐婉更是泣不成声。陆游黯然神伤之际,在墙头题《钗头凤》一首: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读罢,百感交集,含泪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残,泪底干,欲哭心事,独倚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沈园一别,唐婉终因不堪愁绪,忧郁而死。唐婉之死,给陆游带来了莫大的精神痛苦。生离死别,无奈相思不死。‘回向薄龛一炷香’,更忆‘深情几许,心香一瓣。’81岁高龄的陆游,一想起沈园,依然伤心不已,又写绝句两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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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水泊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挂壁面尘。

    马车朗诵至此,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大家唏嘘再三,却无人陪泪,唯独肖燕有点眼圈儿发红,神情黯然。

    马车情不自禁地抓过酒杯又灌下了一杯酒,十分感慨地说:“在我的有生之年,认识的女性并不少,但真正使我感动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你肖燕。也许,你若彗星般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也许有朝一日你能够永驻我的港湾,不论结果怎样,我都会记住你的,永远!永远!”

    这种氛围,自然会影响其他人的情绪,林家伟心情十分抑郁,心想这肖燕,这马车,一个是冰清玉洁般的人儿,一个是才情并茂的洒脱男儿,其实,他们的内心深处要比常人敏感与脆弱许多。理想主义的伟大就在于它用想象弥补了现实的残缺,因此也带来了后患,这就是不能正视现实的残缺。

    林家伟不知该怎么宽慰才好,想了想,只好说:“聚散都是缘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大家都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气氛才渐渐轻松起来。

    晚餐结束,马车醉得有些东倒西歪,林家伟抚着他刚下得楼来,李堂和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林家伟说,家伟,你看那不是王一飞吗?林家伟顺他的手势看去,见大厅外王一飞、丁雯还有杨大光几个正互相打着手势道别,末了,王一飞与丁雯上了桑塔纳,杨大光几个上了奥迪,很快就消逝在缤纷夜幕中。

    林家伟说:“他们常到这里来吗?”

    李堂和说:“也不常来,不过有好几次。”

    林家伟的心里还是止不住涌起了一缕酸楚,不觉暗暗骂一句:小婊旦儿。

    春天,是金都刮风的季节。一俟三四月份,一场接一场的风沙天气将北方这座新型的城市搅和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四月中旬,一场特大沙尘暴席卷了西北的好几个地区,地处西北边陲的金都自然不会幸免于这场灾难。就在这场沙尘暴到来之前,林家伟又正式同他的妻子张桂花谈判了一次。

    谈判的时间是星期天下午三点,地点在林家伟家的书房里。

    林家伟说:“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觉得这样下去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

    张桂花说:“我跟你说过,离婚可以,给我交来10万元钱,就离。”

    林家伟说:“你凭什么让我缴10万元钱?我的工资每月不都是给你一大半,我哪有10万元钱?”

    张桂花说:“没钱你就别再提离婚。”

    林家伟说:“你这不是不讲理吗?没有感情的婚姻就应该结束,这是天经地义的,哪里还有交钱离婚的说法?”

    张桂花的涵养毕竟有限,谈到这里时,她终于忍耐不住了,突然破口大骂了起来:“林家伟,你太卑鄙!太无耻!我眼睛瞎了,竟然跟你这种小人生活了几十年。当年,你是个啥球东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个十足的乡里人,还不是我可怜你。现在倒好,你刚刚混了个人样就嫌弃我,就同我离婚。告诉你,我张桂花不是好欺负的,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要是把我急眼了,我啥事都能干得出来,我啥事都给你抖出来,看你怎么做人?”骂着骂着,竟兀自哭了起来。

    男人大都从心底里厌恶那些喜欢摆出一副“我是泼妇我怕谁”的女人。相反的,倘若女人显现出一种y柔的软弱,倒能打动男人。男人最怕的是女人的泪水,却不怕女人的蛮横与威胁。男人能被女人的泪水所俘虏,却因女人的蛮横而疏远。

    而林家伟倒是个例外,他并不怕张桂花的泪水,却怕张桂花的蛮横与威胁。因为张桂花的泪水是在她歇斯底里地发泄完了之后号啕出来的,而不是承受不住委屈之后嘤嘤啜泣出来的,因而便失去了一个女人的泪水本身所具有的感染。倒是她的蛮横与威胁,才使林家伟内心感到惧怕。因为林家伟毕竟不是普普通通的工人,他是一个正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中年男人,他要顾及他的脸面,顾及他的仕途,倘若张桂花豁出一切去闹腾,势必会影响他的自尊与仕途。因此,当他听到张桂花说那些威胁的话时,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更深的恐惧和厌恶。他知道,张桂花昏了头的时候,说得出来就能干得出来,正因为如此,林家伟才惧怕张桂花把她知道的那件事儿抖搂出来。事实上,林家伟在官场中微妙的人际关系与许多事儿都瞒着不让张桂花知道,他就害怕哪一天夫妻反目为仇了让她给捅出去。只有唯一的一件事迫不得已才让她知道了。那时,他在新闻科当科长,刚刚当了市委宣传部的陈部长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他想借机表达一下心意,就与张桂花商量来商量去,从家中的储蓄中拿出5000元钱表示了他的心意。过后不久,林家伟就从新闻科长上升到了金都日报副总编。此后多年,林家伟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懊悔自己不该让张桂花知道,当初哪怕向朋友们借一点也行,怎么能让这样一个泼妇知道呢? 现在,当他面对着张桂花的威胁,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但嘴上还是非常强硬,甚至有些发狠地说:“你别老拿那些话来吓唬我,你想干啥你就干,谁能拦得住你?你想抖啥事儿你就抖,谁也捂不住你的嘴。但是,有一点我必须给你讲清楚,我烦你,就是不想跟你过。”

    张桂花突然指着林家伟说:“姓林的,你把这些话再说一遍,你不要以为你当了个球大的官儿就了不起了,告诉你,你买通了陈兆龙,未必买通得彭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