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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执手

,再不开心,他也不会觉得难堪,他不以为自己需要为了爱上另一个男人而感到难堪窘迫,只是爱了,如此而已,他与唐尔谦之间的恋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与性别而不同。

    只是爱了,如此而已。

    最后,是他的好友敲了香槟杯,当众感谢并且宣布他下一部戏的计划,引来了现场许多人的热烈掌声。

    唐牧远知道急就章地宣布下一部戏的计划,不是他这位好友一直以来的创作习惯,但今晚会如此施为,是为了他解围,让他无法闪避走开的情况之下,可以不必继续面对让自己不开心的场面。

    在终场过后,好友对于他的感激称谢,笑着对他说,是自个儿将他给邀来观赏看戏的,就该有义务让他开心的来,满足地回去,来者是客,让客人满意尽兴,是主人家的义务与责任,若是他继续坚持道谢,就是见外了。

    当唐牧远回到寓所时,已经夜深了,唐尔谦这几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北京,一方面是做婚礼的筹备,但更重要的是最近中国的情势大大改变,他必须放一个能够信任也有足够能力的人过去那个地方,为整个集团在那里的企业体系整顿,在营运的系统之外,负责处理一些集团名下的大型地产,以便做随机应变,往后这方面更好的负责人选,他们目前还在物色。

    两个孩子则是陪在他们爷爷奶奶身边,乐兮就要开始上小学,往后就不能随时到台北去陪爷爷奶奶小住,而小云起则是快要满两岁,正是学说话最快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学话精,大人们总说他是很可爱的copycat,往往从谁的嘴里学到新的语句,就会笑呵呵地到处现学现卖,成了大人们眼里开心的活宝。

    唐牧远希望在孩子仍小时,就让他在纯中文的环境里待一段时间,让孩子熟悉不同的环境,让他知道中文也是一个平常人也会用来沟通的语言,不只是家里的亲人偶尔会用上的对话,以后带回来也比较好教他愿意继续说中文。

    这种做法,也比较好让孩子理解,日后再教导他学习的日文,以及一些欧洲语文时,能知道它们不仅仅只是语文,而是用来沟通的工具,趁着孩子年幼,在说话的口音上也能够练得更纯正,同样的置地训练学习,唐牧远当初用在乐兮身上十分有成效,如今对于小云起,他这位爹地的用心,只有增没有减。

    所以,在两个月之前,两个孩子就都被带到台北,中间两度去了北京,因为他母亲对于儿子即将举行的婚礼宴充满期待,但也同时不放心,拗着他父亲带着她与两个小孙子,一起去为儿子的人生大事做更进一步的确定工作。

    平时两个孩子都带在他们身边时,偶尔会觉得这屋子热闹到有点吵乱,但如今都不在身边了,唐牧远笑自己好像空巢期的老爹一样,竟感到有些孤单与寂寞,明明每天都至少要接到小云起让人拨两三通打来说想他的电话,这几天减至了每天只打一通电话,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了吧!

    习惯了,是吗?

    真快。

    这个认知,教唐牧远感到开心,也同时惆怅。

    从三月以后到现在,唐尔谦大半都不在他身边,原本由那人为他操心的事,尤其是在面对人的一些应酬,很多时候就算秘书能为他挡掉,但在一些必要出席的正式场合,他就闪避不了。

    就比如今晚在歌剧厅的场面,如果那人陪在身边,他肯定轻鬆很多,现在却让唐牧远觉得比工作了一整天还要疲惫。

    在沐浴泡澡放鬆过后,唐牧远这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他想起今天在外面没吃多少东西,所以他翻了冰箱,随手给自己热了一碗鸡汤,放了细乌龙麵,加了一点乾葱,吃起来就十分美味。

    这些年,他的厨艺就一直维持在不好也不坏的程度。

    毕竟与唐尔谦在一起之前,他曾经单独生活过一段时间,最基本的一些料理他还是能够自己做来吃,大半的时候,有管家与厨师为他打点,更多时候,是随着大伯应酬或是在下班之后,他们伯姪两人一起简单地吃顿饭。

    现在,他的生活起居,是由唐尔谦为他打点,这男人的独佔欲极强,个性也十分霸道,挑明了不喜欢别人插手照顾他。

    所以,这鸡汤是唐尔谦上礼拜回来几天,再次出发去北京之前,给他熬好分包送进冷冻库,细乌龙麵也是已经先烫熟分包,想吃的时候就拿一包出来,丢进汤里热一下就能吃。

    唐尔谦这随手之劳,是因为先前有太多次经验,看到他常常一旦专心在做手边的事情,就会把麵给煮糊了。

    通常在这个时候,唐牧远不在意还是照吃不误,对吃而言,他从来就是很随意的,可是那男人就连这一点也看不下去,非要为他给做到好不可。

    也基于对他的不放心,像鸡汤或麵各式各样的预备食物,在唐尔谦每一趟来回又要出远门之前,总会为他与孩子们準备许多,所以他们家有两个两门冰箱,其中一个就填满了预备食物,还有一个柜子,摆满了唐尔谦亲手调的辛香料。

    就比如这葱乾,也是那男人料理之后,用食物专用的烘乾机脱水,再加上一些香料调味装罐,加在鸡汤或各种食物里,风味格外不同。

    因为是外面买不到的美味,如今几个家人来他们家做客的时候,总会开口讨一些回去,为了应付家人的需要,唐尔谦总会为他多做一点,以防他想吃的时候,存货全都给家人给讨光了。

    一直以来,唐牧远总是能够感受到这男人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些事情时,表现出来的开心与得意,能够照顾他,能够让家人知道他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似乎是唐尔谦这些年给自己找到的新娱乐,所以他也就让这人尽兴地为此而忙碌。

    即便他有时候会为唐尔谦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为这些这些事忙进忙出,而感到心疼不捨,也开不了口要这人别再照顾他,自个儿也要好好休息才行。

    只是,他的心疼是真,不捨是真,却在有些时候,他会很想问唐尔谦,是不是仍旧为了当年对他的伤害而感到内疚,才会至今仍对他百般呵护有加?

    每当他心里冒出这种念头与想法时,就会忍不住对唐尔谦的百依百顺感到一丝不耐与质疑。

    尤其是他身边的亲朋好友,对于他受到唐尔谦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为他感到幸福欢喜时,他甚至于会打从心底觉得反感抗拒。

    那天,他的父母亲在回台北之前,来到他们的住所吃了一顿便饭,两位长辈想顺便与乐兮与云起两个孙子好好的告别一番,那顿饭自然是唐尔谦亲手料理的,席间料理美味,宾主尽欢。

    在两位长辈临去之前,他的母亲一时心血来潮,笑着对他说:「牧远,妈咪为你感到很高兴,尔谦待你是真的很好。」

    唐牧远知道母亲为他感到开心,但是他在听到这句话时,差点脱口回说道:「妳的儿子也是男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如此几近病态的呵护疼爱,难道妳都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吗?如果妳知道他当初开始对妳儿子百般呵护照顾的原因,妳还会为妳儿子我感到高兴吗?!」

    最后,他及时恢复了理智,什幺都没说,只是明白地感受到自己在父母亲身边陪笑的脸,僵硬得令他觉得心虚。

    但是那一刻,他无法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因为他讨厌这样无理取闹,在心里对母亲发怒的自己,讨厌明明确认彼此相爱,却不能相信情人的自己,也讨厌得尽了好处,却仍旧一再地产生质疑与不安的自己。

    这种情况,在他与唐尔谦决定了婚期之后,益发地严重了起来,令他甚至于一度怀疑结婚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呢?

    他很怕,如果这种自怜又同时自厌的情况再持续下去,或许哪一天他真的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反而被情人给讨厌了,那该怎幺办?

    宁静的夜晚,厨房的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鸡汤香气,唐牧远一个人开着笔电坐在厨房的高脚吧台前,在他的左手边,是刚才盛着鸡汤麵的空汤碗,而右手边则是一小包刚从冰箱拿出来打开的法式蛋白饼,以及一壶宁神的花草茶。

    蛋白饼有各种口味,五颜六色,一片片圆滚滚的,看起来十分可爱,唐尔谦用来调色的色素是纯天然提炼的,加进去只是让颜色好看些,让两个孩子看了更喜欢吃,吃到的还是蛋白饼的原料风味。

    跟许多坊间所卖的相比,少了刺鼻的香精味,吃起来味道,自然还是温润而柔和,这些天,唐牧远喜欢在睡觉之前啃上几片。

    唐牧远一边看着笔电萤幕上,唐尔谦为他传过来的设计图资料,一边将一片百香果口味与一片巧克力口味的蛋白饼挑出来,合在一起吃着,两种味道在嘴里既冲突却也意外合谐,他嘴角不自禁泛起微笑,想起了他们家的人,在吃这一款蛋白饼时,每个人喜欢加在一起的口味都不同。

    他家的情人最喜欢苦味巧克力口味加纯蛋白饼,说就爱巧克力与杏仁和糖加在一起的单纯味道,虽说原本每一款蛋白饼里就都有杏仁,但纯蛋白饼里的杏仁味道会特别的突出与香醇,与苦味巧克力加在一起,更有层次感。

    乐兮则是喜欢把柠檬和百香果的口味加在一起,说不同的酸甜加在好好吃,小云起喜欢苦甜巧克力与开心果加在一起的味道。

    明明是个才不过两岁大的奶娃娃,喜好却是意外的成人,大概是从小被他给唐尔谦,还有乐兮联手养出来的。

    在他们这个家里,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说起来关係也十分的複杂,却是感情很好的生活在一起。

    就像他们也喜欢着彼此喜欢的杏仁饼味道,还有许多许多,因为对方喜欢而也想试着要去接受,因为接受了而记住那是对方在乎的东西,因为记住了而放在心里成为生活中与彼此共享的一部份。

    唐牧远一直很享受这样的关係与状态,希望与他与唐尔谦和两个孩子能够就这幺快乐地生活下去。

    所以,他想要与唐尔谦结婚的决定,做错了吗?

    不要改变眼前的状态,一家子就这样一直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不好吗?为什幺他就非要跟唐尔谦得到一个名份不可呢?

    唐牧远自问,他想证明什幺?

    爱吗?

    永远吗?

    如果多一张婚纸可以证明爱与永远,天底下又哪来那幺多聚了又散的怨偶呢?他越来越没有自信,能够让唐尔谦爱他一辈子。

    唐牧远泛起苦笑,想自己的个性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爱,只是这些日子他总是不自觉地感到烦躁,或许是因为唐尔谦没陪在身边,孩子们也不在,他睡不沉的老毛病时不时的又发作起来,许多平日里不在意的事情,忽然都变成了扎在他心里的芒刺,无论他想或不想,都仍旧隐隐地痛着。

    他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吞下了嘴里甜美的蛋白饼,啜了口宁神的花草茶,修长的手指点滑,捲动笔电的页面,看见了唐尔谦在下方附上的照片与的留言。

    一连几张照片,拍的都是乐兮吃桃子的可爱模样,其中一张,是她捧着被捏得软软的,在桃子屁股开了个吸口,最后被吸乾了甜美果泥剩下的完整桃子皮,献宝似对着镜头甜笑,照片加上的特殊文字,应该是她让她尔谦爸爸所写的:爹地,这颗桃子是我自己捏软的,爸爸没有帮我,很厉害吧!

    唐牧远看着女儿给自己的留言,原本带着苦涩的笑颜,瞬间变得怜爱,再看下一张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她家尔谦爸爸拍了另一张照片出卖了她,成堆被捏得乱七八糟的破皮桃子,底下的留言是:女儿的失败杰作,当爸爸的只能照单全收,如果是唐云起那小子,老子我打他屁股。

    「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儿子是能让你随意打他屁股的吗?」唐牧远笑着对着那一段文字喃语,想如果是小云起拿到那些桃子,最后结果肯定是更惨。

    然后,就是两个父亲,以及一个姊姊,苦闷却也甜蜜地为他收拾善后。

    很多事情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就如水倾覆,这瞬间,汹涌如潮的思念,让唐牧远恨不能在这一刻见到他们,恨自己为了婚期以及之后的蜜月腾下时间,忙得没办法现在就动身飞到北京去见他心里想念的亲人们。

    再过几天,唐牧远告诉自己,再忍耐几天,他就能结束手边现阶段要处理的工作,到北京去与他们会合。

    不过,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人,似乎不止是小云起而已,这几天,就连他家情人的联络也少了。

    每天在例行的视讯通话上,他们所谈的事情不是孩子就是公事,再不然就是聊那一位孟扶风先生又有什幺令人惊豔的设计概念。

    唐牧远将对话视窗往下拉,看见了唐尔谦的最后一段留言:哥,对于我为你挑的布置颜色,你还喜欢吗?使用的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全部都是。更多更详细的设计细节的部份,我和扶风他们还在讨论,但我不想跟你透露太多,因为到时候,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不过你真的可以大大的放心,扶风那家伙真的很厉害,他的设计比我原先料想的还要好,以往我只知道他的名气很大,这次委託了他,才知道真是名不虚传。

    冷不防地「砰」的一声,唐牧远几近洩忿似地閤上笔电的萤幕,他不知道为什幺止不住满心的烦躁,别开目光,看见了收拾得十分乾净的流理中岛台。

    那个地方现在几乎是独属于唐尔谦的领域,去年夏天,唐牧远为了让那人方便做甜点可以控制奶油或巧克力的低温状态,还特地让人更换了中岛的表面石材,顺便加了他现在所使用的这一张高脚吧台。

    原本也不过就是一个顺便为之的念头而已,但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开始在唐尔谦进厨房做料理时,拿着公文或笔电坐在这张吧台前,两个人不时地闲聊几句,他从来不管唐尔谦接下来要做什幺吃的喝的,只是不时地张嘴接下那男人餵过来一些可以吃的成品或半成品,或者走到他背后,任由一双修健的男人长臂亲暱地环抱住他,与他就着手里的公事资料或汇报,做个人的见解与讨论。

    所以说,习惯,真是一个令人害怕,且要不得的东西。

    这段日子,就算唐尔谦与他相隔万里之遥,他在回家之后,还是会习惯把当晚要处理的事情带到厨房这张吧台来,翻找那男人给他留下的食物,尝着那熟悉的味道,好像他们其实并没有分开。

    唐牧远不承任内心在乎的情绪,故作淡然地回眸,盯着刚才被他大力閤起的笔电上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将它给掀开,看见萤幕亮起,在对话视窗的最下方,跳出了一个最新的留言:哥,晚安。

    看着简单的几个字,唐牧远知道唐尔谦从他的「已读」状态,掌握了他刚读过了留言,人应该刚上线不久,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究竟是什幺心情,只是明显地感受到少了几分满腹火燎似的焦躁。

    久久,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对着那几个字,彷若见到其人般轻哼了声,「唐尔谦,你这个……笨蛋。」